果不其然，苏芷衡走到了林家老宅，拾步上台阶，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钥匙朝着锁孔一插一转，开了。白皙修长的推开了咿呀咿呀作响的门，沾染了灰尘。
院子里杂草长了不少，石制棋盘布满了青苔，青黄相接，极其杂乱。石榴树粗了好几圈，还挂着几个瘦小的果子。
廊檐下铺了一层一层的灰尘和落叶，无人扫。
苏芷衡四处看一圈，推开了厅堂的门，门一开瞬间亮堂起来，实木家具的陈设没有什么变化，光照进来的时候甚至可以看见光束打出了一束夹杂着滚动杂质的光路。
走到侧屋，苏芷衡拿出扫把准备收拾一下屋子，水龙头已经生锈了，没法用。厨房的后门，有一口圆深水井。两人合力挪开石板，井水清冽，苏芷衡舀起一瓢，喝了一口，冲顾瑜瑾灿然一笑
“你渴不渴？”
顾瑜瑾蹲下学着苏芷衡的样子也喝了一大口，井水太清冽，牙齿有点冷。苏芷衡看着顾瑜瑾这样不禁笑起来。
装满水桶顾瑜瑾提了进去，苏芷衡拿着抹布仔仔细细的把厅堂的座椅擦了一遍。
顾瑜瑾拿了扫把将院子里的落叶扫在一堆用袋子装起来。两人忙活许久，总算看起来干净许多有了人居住的气味。
收拾完后，苏芷衡蹲坐在廊檐下，看着满院寂寥，顾瑜瑾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侧坐下。
良久，苏芷衡声音响起，微弱迷离：“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秋又至。”
“小时候我们几个最喜欢来这里玩了，林爷爷对我们很好，每次犯了错不敢回家我都会躲在林爷爷这里，他对我们有很多耐心。”
“有一次在路上捡到了一只小狗，奶奶狗毛过敏我不能把小狗带回家。就把小狗抱到了这里，在院子里给小狗搭了一个木头小屋，每天下学都跑过去看小狗。”
“我小时候特别淘气又娇气爱哭，阿直最看不惯我了，喜欢和我拌嘴。我气急了就哭，林爷爷每回看见我眼泪汪汪的都会问我是不是阿直气的。”
苏芷衡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苦涩幸福。
“自小因为年纪小几个爷爷奶奶都护着我。我像个小霸王有些蛮横不讲理。南晞哥哥对我最好，总是耐心和我讲道理，我也喜欢跟着南晞哥哥玩。阿直不一样，他虽然年纪比我大，气性却和我一般大，从不肯让着我。特别喜欢和我做对，我一度特别讨厌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坏的坏蛋。直到有一次班上的小朋友欺负我，他站在他们面前说‘我们就是苏芷衡的哥哥’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他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一阵风吹来，吹落石榴树上的一个小挂果，坠落地面，内里是干瘪漆黑的，唯有表皮还透露着灯笼红。
苏芷衡忽的话音一转，看向顾瑜瑾：“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福利院火灾之后我们半夜跑过去的事情吧？”
顾瑜瑾一直看着她点头，苏芷衡继续说
“等我跑过去的时候，阿直已经拉好了水管洒水救火，甚至披上湿被单准备往里面冲。大人拦住了他，他拼命挣脱
‘让我进去，他们都是些孩子’
‘阿直冷静点’
‘你冲进去出事怎么办，怎么和林爷爷交代’
面对劝阻他只有一句
‘放手’
所有人的话他都不听，在烈焰燃烧面前他理智残忍。那一年他十六岁，像个热血笨蛋。”
“我理解他的心情，学着他的样子打湿衣服，抱着水管准备往里冲。还没等我们踏出第一步，疯狂的火焰点燃了厨房，现场发生了爆炸。浓烟滚滚，红色恶魔降临，巨大的悲伤逆流而来席卷在场人的全身。我们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那一刻多希望有奇迹发生天降大雨熄灭这场无妄之火。火烧了多久，孩子们是否还有求生意志我们一切都不知道。等火熄灭的时候，留给世人的只有一片废墟了。”
苏芷衡的声音越来越悲伤低沉，几度哽咽。
“那一晚的场景无数次的在我脑海中回忆起。梦中的我冲入火场，周遭看不见一个孩子，围绕弥漫着的都是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要把我吞噬殆尽。那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害怕夜晚也害怕清醒。”
“阿直来找我，我们俩一起哭昏天暗地。阿直红肿着眼劝我
‘我们是哥哥姐姐，不可以一直哭。’
他帮我擦干眼泪，还说我眼睛肿得像核桃要是孩子们看见了肯定不敢认，都不来梦里找我玩。他说一定会赚钱投资完善福利院的安全问题，杜绝这种情况的再次发生。我说我要成为一名很厉害的医生，治好小朋友的病，让他们可以和家人一起生活。我们拉勾约定好见证彼此的誓言。可是现在，他不在了。”
满目萧瑟，斯人不在，安能不泣。
顾瑜瑾搂住苏芷衡的抖动肩膀任由她哭泣，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她的话里寥寥几句隐去了大部分痛苦，承受的太多，幸好这次他能陪着她。
风起风落，刚整理好的院子刮起一阵尘灰。
苏芷衡渐渐平静下来止住了哭声，顾瑜瑾起身舀来一瓢水，
“洗洗脸”
顾瑜瑾用纸巾沾水帮苏芷衡擦擦脸，又把沾湿的纸巾敷在她的眼睛上
“眼睛太肿了，爷爷奶奶看见会起疑的。我知道你很难过，和我说说好吗？先不哭，眼泪流干了不好看。”
两个人就这样伴着风声和枯枝抖动的声音静静的坐着。
一段时间后顾瑜瑾拿开敷在苏芷衡眼睛上的纸巾，先前烧的水好了，又用热手帕热敷，半个小时后红肿终于消下去了。
“今天谢谢你了。”
顾瑜瑾：“我记下了。还要去看看吗？”看向身后的老宅。
苏芷衡摇头：“不了，回去吧。”
她还没有推开楼上那扇门，仅仅只是推开这扇大门就花光了她这么就来积攒的力气。
顾瑜瑾有些失落又迅速恢复神态。
“那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