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听了父母这一番话，看父亲神色不似作伪，又黯然想到：“劳德诺和小林子说爹爹密谋已久，一是为辟邪剑谱，二是为五岳盟主之位。可是细说起来，爹爹手下并无可派遣之人，又如何能施行许多阴谋诡计呢？前世这个时候，爹爹能指挥得动的也不过是二师哥，小林子和我，其它同门师兄弟既不知山洞中的武功，更不知什么辟邪剑谱。或许是爹爹受了小人的蛊惑利用，可这小人如今藏在何处呢？唉，人人似乎都有秘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啦。但眼下，爹爹对辟邪剑法并无兴趣，小林子也没兴趣，那剑谱如今还在福建蒙尘呢。前世真相如何，我总归是不得而知的。但以未发生之事责怪爹爹，岂不是荒诞？”

岳灵珊想通此节，思及父母的爱护，觉得又羞又愧，跪在岳不群身前痛哭道：“爹爹妈妈对女儿一片爱护之心，女儿竟不知好歹，生出相疑之意，实在是不孝之极。”她越想越伤心悔恨，伏于父亲膝上哭泣起来。

第二天早起，岳灵珊双眼微肿，但由于了却一桩心事，精神倒很足。华山派众人行路几日，三月十四日到达嵩山脚下，找了客栈安顿。到了三月十五正日，岳不群夫妇率众弟子一早动身上山，四名嵩山弟子在半山处迎接，领着众人沿着山路向前，对沿途山水不动声色地吹嘘，岳不群只做听不懂，但华山派弟子以言语暗暗讥讽，他却也并不阻拦。待到了封禅台，衡山、泰山、恒山三派已经到了，另有许多武林中人在此。

左冷禅身披土黄色布袍，站到封禅台上，先是感谢诸位江湖朋友到场，又讲了魔教近些年如何咄咄逼人，追杀恒山派、图谋林家秘籍等恶行也被列举在内，以佐证其观点。之后，左冷禅以众人需联成一派抵挡魔教为由，宣布五岳剑派合为一派。另外四派自然不服，但左冷禅占了大义名分，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反驳。接下来自然是讨论谁担任五岳派掌门人，左冷禅早就安排了心腹，又在泰山派和衡山派笼络了一些人，众人七嘴八舌起来，竟好似他的声望最高。

但兹事体大，反对者自然不肯服气，一番吵闹之下，左冷禅不得不同意比剑夺帅，即各派以武功论胜负，武功最高强之人，自然便是盟主。但五大门派中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者，或为掌门，或为前辈，均是有名望之人，又自持身份，自然不肯先上台比试。正在僵持之下，忽见两名嵩山派黄衣弟子全力快跑，奔到左冷禅身前禀道：“师父，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武当派掌门冲虚道长，率领两派门人弟子，正上山来。”*

左冷禅顿觉面上有光，微笑道：“他二位老人家也来了？这可须得下去迎接了。”*众人正欲起身相迎，却见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已经上了山道，片刻后便到了封禅台。一番见礼之后，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得知众人想以武功选出新掌门，均道愿做见证，五派便约定只分高下，不决生死，且每一派只能派出一人。

岳灵珊站在华山派众人中间，眼见又要比武，暗忖道，爹爹虽并未练辟邪剑法，但各派掌门武功相仿，各有千秋，难以断言胜负，今日之事不知会如何了结，难道左冷禅真的会成为五岳派的掌门人？她又想起前世自己力战众人，却被爹爹责怪，而大师哥为了自己的颜面，明明武功远胜于己，却故意受了一剑。前尘往事，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看透，此刻站在封禅台下，却又一幕幕闪过眼前。

心情激荡下，岳灵珊不自觉地以手握上腰间长剑，剑柄熟悉的触感令她回神——是碧水剑。碧水剑仍在，虽然眼前此情此景再现，但终究许多事情，是与前世不同的了。她轻叹一口气，转头看了令狐冲一眼，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在这一世中，似乎无论何时，只要她转头去看，总能看到大师哥投在她身上的眼神。

但凡岳灵珊在场，令狐冲总是时刻挂念着她的喜悲好恶，在场数千名江湖好汉，在他眼中看出来不过是一棵棵树木。他见岳灵珊先是面现惶然，后又释然叹气，不由得想和她说几句话，问她为何事烦恼。但在场武功高强者不知凡几，内力高强者往往耳力过人，无论小师妹为何烦恼，他都不想让别人听见。可若要他置之不理，他又怎能做到？他一生之中，曾哄过她无数次，今日怎可置之不理？*

二人虽未出声，但四目交视，忽然间心意相通，相对一笑，又一起望向封禅台。

先挑战左冷禅的是莫大先生，他极冷淡地与左冷禅客套几句，便从胡琴琴柄中抽出一柄剑身极细的短剑，动起手来。莫大先生的剑法一贯地如鬼如魅，但左冷禅的剑法竟也带着邪魅之气，与往日极为不同。群雄都极是纳罕，交头接耳，猜测纷纷。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面色越来越凝重，对视一眼，正欲开口，却见莫大先生已经落败。

诸人顿时哗然。莫大先生毕竟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前辈，左冷禅纵然能打败他，也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难道嵩山派的剑法现在竟如此厉害了？众人正不解时，却又见有嵩山弟子奔上山来，面带惊慌，对左冷禅禀道：“师父，魔教教主来了！他带了数百人，已经上山了！”左冷禅胜了比武，本露出自矜之色，闻言也是一震，怒道：“魔教中人竟敢来此，难道不知今日天下英雄齐聚此处，更有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在此？前来挑衅，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长啸传来，然后一个内力雄厚的声音笑道：“听闻左师傅要合并五大门派，出任新掌门，老夫怎可不前来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