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漾很慢地转过头,看向哥哥认真的神色,看那双温柔的浅棕色眼睛。
过了几秒。
她弯了弯眼睛,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般,朝他安抚地笑笑,然后摇头,说:“哥哥,没关系。”
“阿漾。”
许珩抬起手,贴在她的侧脸上,第一次略有些强硬地迫使她抬起头来看自己,说:“不是没关系,是相信哥哥。”
“你回答错了,阿漾。”
许珩纠正她。
“……”
温漾没有说话,看着他。
其实这些话都是徒劳的。
许珩不是她的哥哥,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由他来解决。
而那些誓言也只是因为她会成为他的家人而奏效。
如今所有羁绊都会消失,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而这一点,温漾比谁都清楚。
在那个晚上,她就提前知道了自己的结局,知道了这里并不是她缥缈人生的定点,知道了这里的一切都是迟早被收回的恩赐。
只是不知道是这样风和日丽的一天。
她早已做好了回到过去的准备,并不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只是有一瞬间。
她鼻子很轻地皱了一下,唇抿着,眼睛被染红了。
然后她别过脸,嗓音是沙哑的掩饰不住的哭腔,“嗯。”
在许珩看不到的地方,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同眼睫也在战栗。
许珩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然后把人揽入怀里,动作近乎粗暴地抱着她,“没事……”
“别怕,阿漾,哥哥在,”他压低了音量,声音很轻,“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哥。”
温漾没有回答。
许珩便松开些许,低下头,抬起她的脸,要她看着自己。
“阿漾,听见哥哥的话了吗?”
他问。
没有得到答案。
他又问:“阿漾,是不想要哥哥了吗?”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
温漾一直克制着的眼泪忽地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滚烫而难以招架。
许珩贴着她脸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而后他朝她温和地笑,但眼底有些发红,“阿漾,你也舍不得不要哥哥,是不是?”
“可是你不是我哥哥。”
温漾哑着声说。
许珩说:“是。”
他声音沉了下来,有些用力,重复道:“我是。”
温漾望着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他一下一下,很轻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说:“从你来到许家那天开始,哥哥带你去看医院,陪你出去玩,接你上下学……哥哥做这一切,是因为哥哥想照顾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我已经……”
温漾的呼吸变得有些重,声音也突然艰涩起来,“我已经不是……你的妹妹了。”
那瞬间,有什么横在了两人之间,而那悬在上方的利刃也终于斩下,最后的藕断丝连也根根断裂。
或许当初说那些话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过,会在此刻效力。
——“哥哥,你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是……因为是妹妹,才……这样的吗?”
——“……是。”
许珩瞳孔微微一缩,为她擦泪的指节僵住了。
“不是……”
他仓促地哑着声开口。
“不是这样,阿漾……”
他的手指轻颤着,一贯温和的嗓音却在这一刻有些嘶哑慌乱。
该如何解释当初那鬼使神差的一个字,并不是他的真正答案。
该如何解释那是一个痛苦挣扎过后用来告诫、警醒自己的回答。
可是,真相却更加无法言说。
因为真相远比这个答案更畸形、不堪、见不得光。
他仿佛突然失了声,连任何的解释都说不出口。
那只微微发着抖的手垂了下去,再没有触碰她的力气。
于是这片狭小的车厢里,只剩下了难熬的、苍白的沉默。
一切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却没人再说话。
车子开到车库时,陈叔正站在那儿,似乎等了很久了。
见两人下车,先看了一眼温漾,张了一下嘴,但最后只是对许珩说:“先上去吧。”
车库在负二楼,从电梯上到一楼的过程很安静。
当电梯门打开的轻微声响响起时。
客厅里站着的人都看了过来。
许砚手里夹了支烟,但却没有抽,只是淡淡地瞥了过来,一句话都没有。
另一侧站着的是姜烟,她身边有两只行李箱,雪白的面容十分平静。
“小漾,”她说,“去收好你的东西。”
温漾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往楼上走去。
许珩抿着唇,紧跟而上。
“阿珩。”
许砚忽地出声,语气很平和。
许珩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一下,回过头。
父子之间多年的默契,哪怕什么都不说,他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但他只是一顿,而后收回目光,上了楼。
温漾的房门开着,从外面能看到里面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