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悬惊愕的目光中,宋旌猛地向外一拽,从衣物堆里,将那条亵裤成功抽离出来。
宋旌得意地笑起来,用食指将亵裤高高提起,悬在柳悬的眼前,迎上柳悬那不可思议的眼神,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意味深长道:“既是脏了,便要洗得干净些才好,哥哥说,是也不是?”
“我说不......(必就不必)”柳悬用来拒绝宋旌的话还未说完。
宋旌身形敏捷,向后一跃,大撤出几步远,与再次伸手欲抢的柳悬拉开距离。
“宋旌!”
柳悬发怒,喝斥一声,急忙去追,却不出意外地扑了个空。
等柳悬再回身时,他只见到一脸兴奋的宋旌,欢快得犹如一只小雀般,早已带着那条亵裤与满面笑意,蹦出房门,只留下一句清脆的“浣衣去喽~”与满院里回荡的爽朗笑声,从房门外遥遥传来。
柳悬又羞又恼,被独留在忽然沉寂下来的书房内,颇有一种自作自受、自讨苦吃的挫败感。
于是,那一日,柳悬虽然得到了片刻的宁静,也惩罚宋旌替他加倍浣衣,害宋旌一直到晚膳前才将将洗完,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柳悬躺在床上,重新回顾这一日的遭遇时,他还是气得翻了个身,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两个字:“混蛋!”
再说这一日,宋旌在柳悬的屋内,倒是安静了许多,不像前几日那般闹腾,或许是因为宋旌也懂得“过犹不及、事缓则圆”的道理,所以宋旌也自觉地收敛起许多。
自从搬来与柳悬同住后,宋旌就请宋言章向英才院申请,将他调换至申时至酉时间听学,以便他能时时照顾柳悬。
若是以前,宋言章必定会认为宋旌调换听学时辰,是耍小聪明,想少听一个时辰。
不过现在,宋言章对于宋旌提出这个要求的理由,是欣然答应、深感欣慰,毕竟他也从未奢望他这个儿子真能从英才院里学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更何况,他也不是很瞧得上英才院里那帮子腐朽儒生。
是以,宋旌现下有了许多能在柳悬身边待着的时间。
“宋公子若无事,便替柳悬将书架上与书箱里的书,都拿出去晒一晒吧。”柳悬埋首伏案、笔耕不辍。
昨日,那王学博又遣人往风斋送了一堆书册,吩咐柳悬务必在小考前修完。
眼下,距小考之期不过短短两旬,而那王学博所送之书册竟堆积得有半人之高。
纵然柳悬学识渊博,做事的效率又是极高的,可面对这般繁重的任务,时间上也委实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紧迫不已。
宋旌不敢轻易烦扰柳悬,其一,是怕柳悬心急,坏了身体;其二,是怕耽搁柳悬修书的进度,害柳悬不能正常休息。
“哦,好。”宋旌一听柳悬的语气,便明白柳悬是真有求于他。
不敢含糊,宋旌二话不说,立马挽起袖子,动作十分迅速、麻利,俯身就开始着手搬运屋内手册。
当下,屋外阳光如织,金辉洒满每一个角落,温暖而明媚,正适合晾晒屋里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物什,驱散驱散让人不喜的霉气。
宋旌在太阳底下,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子打开,又在地上铺了一层粗布,将一本本崭新的书册铺在布上,又用一根根细长的木条将书页撑开,动作异常连贯、熟练。
“《黄石公三略》、《灵宪》。”
“《太平经》、《水经注》。”
“《考工记》、《梦溪笔谈》。”
“《抱朴子》、《太平寰宇记》。”
“《齐民要术》、《六韬》。”
“《周易》、《尉缭子》。”
“《法显传》、《博物志》。”
“《盐铁贵粟论》、《八阵总述》......”
战略、阵法、医术、蛊毒、卜筮、史册、地舆、法典、志怪奇谈、诗词选集与各家各教思想之绝学……
宋旌默念出每一卷典籍上的名讳,自远古流传至今,从庙堂之高至江湖之远,从国学经典到禁书秘笈,其数量之浩瀚、种类之繁复,着实令人震撼。
为何柳悬的藏书竟如此包罗万象、一应俱全?
为何一介普通儒生,却要研习那兵家的诡谲绝学?
为何文臣之后,竟要精通那商贾的算计之道?
宋旌心中疑窦丛生,仿佛有万千思绪在交织缠绕,又如平静的湖面下,有某种沉睡的巨兽正蠢蠢欲动,即将破水而出。
“主子!”
“书要倒了!”
随着“哐当”一声,在急急忙忙赶来的丹良惊呼出声后,宋旌身侧的书摞如一栋坍塌的大厦般,轰然倒地。
宋旌的思绪“啪”的一声,也猛然断了。
“柳公子怎能使唤主子又做这种事!”
丹良一脸怨气,一边帮宋旌将倒地的书册码成一摞,一边忍不住替宋旌忿忿不平地抱怨起来。
这些日子,柳悬的所作所为,丹良都瞧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时常恨不得自家主子像以前一样一怒之下,怼回去,或者打回去,好叫那柳悬也一起尝尝身心难受的滋味儿,可是宋旌却死活不乐意。
再说,丹良从小到大,何时见过自家主子被人使唤成这样?做这些又累又脏又辛苦的洒扫、粗使活计?
“无事,这算不得什么。”宋旌一直不甚在意柳悬是不是故意为难他、使唤他,毕竟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想让柳悬过得舒心。
宋旌递给丹良一方擦汗的方巾,替他拍去衣服上的灰,拾起最近的一本书,从腰间别着的木棍里取出一根,夹在书页里。
“去见过娘亲了?”宋旌问。
以往,宋旌的娘亲,韩书月,每日都会来风斋看看柳悬,陪柳悬说说话,或是替柳悬诊诊脉。
不过,自打宋旌搬进风斋后,他娘来的次数就变少了,从最初日日来变成现在两三日不来,偶尔想送点东西过来,也需要使唤丹良帮忙跑腿,还美其名曰:“让你们俩兄弟好好处处感情,只要莫再闹得鸡飞狗跳、打起来便好。”
“是,夫人问过话,又给你......”丹良说到柳悬的名字时,有些不情愿,“与柳公子捎了些驱寒避暑的物件。”
“好,你且去忙其他事吧。”宋旌见韩书月并无其他吩咐,便想打发丹良去别处休憩。
丹良忧心忡忡、满脸不舍地瞧着自家那身娇肉贵的主子,眼中满是疼惜。
“别担心,我能搞定。”宋旌又放下手中的书册,一把将丹良的脑袋搂过来,夹在胳膊里胡乱揉搓了一番,笑着说道:“你瞧瞧,才不过半个时辰,就晒好一半了。”
“好了。”宋旌松开丹良的脑袋,扶住有些晕头转向、腿脚发软的丹良,朝他摆了摆手,“你个小家伙就别瞎操心了,整天跟个小管家婆似的。”
宋旌强行打发走了丹良,用袖子随意抹掉下巴上的汗水,又拿起一本崭新的书册,正打算往书页里夹几根木棍,以便晾晒时。
“《千机秘术》?”宋旌轻声念出书封上那个狷狂又神秘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