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新诞生的纯白世界。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跨越了阴冷的河流,踏过了涌动的污泥。越往下,身体不断倾斜,在另一个视角看来,几乎是垂直于“地面”。
越往下就是越往上,世界寂静,只听得彼此的呼吸。直到前方豁然开朗,微弱的光照在二人脸庞之上。
多托雷看着那颗古老的银白巨树,用几乎叹息一般的声音说:“神的时代就要结束了。”
这里是没有水,没有火,也没有岩土和风的。世界树就静静的屹立在那,舒展着枝条,散发柔和的银色光辉。
“我以为你会更激动一些。”
“做学者最重要的是冷静的心和沉稳的手。再珍贵的实验素材都不能影响这两点。”多托雷补充道,“除非损失巨大,远超过实验带来的利益。”那样他才会生气,不然就没法从潘塔罗涅那里要到新一个季度的实验资金了。
“听上去你想到了谁。”
“我的……伙伴。”
“难道不是同僚?”静原诧异,“愚人众的塑料同事情就连远在枫丹的我都知晓。”
“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有理解我信任我的同伴。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了,卡吕普迪斯。”多托雷是笑着的,“我现在由衷的愉悦。”
静原摇摇头:“真是不爽啊,一想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居然是跟你在一起,我就笑不出来。不能更浪漫一些吗?”
他们开始引火。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他们走向巨树。
“……这种时刻说点什么好呢。”
“三、二、一,点火!!!”
他们将火种抛洒。
温暖的、炽热的、希望的火种啊,将旧世界的罪孽与污浊焚烧殆尽吧。
静原双手合十祈祷:“希望厄里那斯来生拥有健康的身躯,拥有真心爱他的家人和朋友。希望我们能在新世界再聚。”
他将那柄骨杖投掷,插进世界树的根系。无论是那维莱特还是福勒依斯亦或是美露莘及枫丹的孩子,他都没有祈祷。如今还活着的人与龙命运都由自己掌控。只有厄里那斯这个家伙心脏死寂。
静原握着他的骨骼五百年,[卡吕普迪斯]更久,难道还不许祝福厄里那斯拥有幸福的来生吗?
火焰跳动,在树的枝丫间舞蹈。熊熊烈火燃烧,灼热的温度和炽热的光辉充斥这一方空间。
四周开始震动,大地剧烈颤抖,流灰与火烬飞舞。
多托雷扬起头,鸟嘴面具下的笑容张扬而灿烂。
这里的人说:“人为神的时代敲响了丧钟。”
天空岛上的人将刀剑插进神造械兵胸膛。
这里的龙说:“龙为新的时代制定了新律。”
天空岛上的龙用纯净的水和污浊的血打破了纺织世间命运的织机。
异世的旅者说:“神座应当崩裂,人类应当自由。”
他们说:“命运将掌握在人类自己手中。”
众人的愿望上达天听,那光芒正如地下炽热的火,即便是天神也会被灼烧得面目痛楚。天空岛最中心的日晷崩裂,旅者将剑插入无神的神座。刺眼的红光在神座的裂隙中散射,映照得整片天穹被火烧一般。
命运的三女神微笑,命运的三女神俯首。
巴尔说:“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神纺织丝线。”
派蒙说:“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神丈量长短。”
若娜瓦说:“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神将其裁断。”
命运的三女神吟唱:“可是啊,原初之人孩子们啊,离开了天神的庇护,你们要如何在漆黑的浪潮中保全文明的薪火呢?”
龙族的王嗤笑:“神固步自封,龙已经迈出了步伐。唯有【进化】才可抵御深渊的侵蚀。”
尼伯龙根能够带来深渊,他的后代和子民自然能够适应。改造自身改造世界,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维莱特闭眼:“而龙会和人一起。”这是王的许诺。
于是尘世的执政微笑。
血海又化为血珠,环绕在[卡吕普迪斯]周围。他看着手中逐渐消失的骨杖,[那维莱特]留给他的最后一样念想也将失去。
真是心狠啊,卡吕普迪斯。
他看向前方的那维莱特,二人视线相撞。[卡吕普迪斯]能从对方含笑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崩裂的皮肤,以及对方惊愕的灵魂。
[卡吕普迪斯]摊开手:“这具身体能够撑到现在已经足够叫我惊喜了。至冬生物科技一如既往值得信赖。”
达达利亚喘着粗气:“你这家伙!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出来。”
医疗兵凑过来尝试治愈他,可是皮肤的崩裂速度越来越快,无法逆转。知道最后皮肤褪得一干二净,成为一个血淋淋的怪物。
血淋淋的怪物说:“原来我刚刚在笑吗?”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那维莱特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眷属,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的脸颊,手套上只有粘稠的鲜血。
王几乎是颤抖着询问:“不是说【不死】吗?”
另一个自己授封的亲王回答:“这样也算活着。”
早说过了,他顶着一张鱼皮生活。
岩神眉头一跳:“这真是……太残忍了。”
特瓦林连翅膀都不敢用力扑打:“这就是神的诅咒,不能解除吗?”
众人众神看向还没有消失的若娜瓦,天空中的眼睛凝视下方血糊糊的家伙:“【死亡】拒绝了他。窃取执政的力量,这就是惩罚。”
倘若做什么事都不需要代价,这世间的秩序的也就乱了套。
特瓦林不忍心再看:“可怜的孩子。”
“别哭,那维莱特。”怪物说,“王是不能落泪的。”
旅行者和回过神来的派蒙只能看着他们朋友的未来成为这个模样。痛,太痛了,怎么能不痛呢?
只听得见派蒙压抑的哭声。
怪物不想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人前,他不喜欢那样卖惨。只是他撑不住了,这具躯体撑到现在才坏死已经是个奇迹。
风神不语,只是一个劲的弹奏乐章。
怪物看向风神:“我该走了。”
怪物说:“离开天空岛后,所有人的记忆都会消失。你们只会懵懂的知道从此以后天空可以直视。”
巴尔颔首:“天空岛会崩裂,只剩长廊与世界之门。若要离去,可以从这里离开。”
若娜瓦冷笑:“又要躲回自己的时间去吗?”
血珠划开空间的裂隙,星空的底色与数不清的眼睛眨啊眨。怪物带着血珠走进去,头也不回:“那不是你们打造的监牢吗?”
真是走了也要给人找麻烦,若娜瓦看向挽留不了,徒留愤怒的年轻龙王。
“我需要一个解释,执政。”那维莱特的竖瞳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在场诸位都已领略过他的威力。原初大海的孑遗,如人面临怒海的狂涛。曾经未开战前,总有人对他的实力加以揣测,连执政也面露轻蔑。如今他的实力已经不需要证明给谁看,他的声音也不会被忽略或者当做玩笑。
若娜瓦态度很坚决:“我无需对你解释。这是世界的规则。”
死亡不会对人解释说人为何要死。死是天经地义的,是世界生来就有的规则与秩序。有人【不死】是因为诅咒,有人【不死】是窃取力量。
坎瑞亚子民是前者,[卡吕普迪斯]是后者。
“不该这样对他的,他做错了什么?”那维莱特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卡吕普迪斯一直都是好孩子,他——”
“他是个勇敢的孩子。”巴尔叹息,“他跳出了命运的轮回,为了不惊动我们,把过去的自己留在了轮回中。窃取了若娜瓦的力量,得到了伊斯塔露的支持,游走在过去的时间线里不断尝试拯救。逆流而上,最终来到了你们面前。”
巴尔说:“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不会溺死一整个时间线的众生,好孩子不会追杀派蒙的化身,好孩子也不会梦魇缠身,满嘴谎言。”
冰神质问:“那你说,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冰神诘责:“是你们的试验让他举目无亲,是你们的推动让他被迫使用被怨愤污浊的力量。你说一整个时间线的生命都溺死在海中,那为什么不说海水曾是灭世的洪水!”
满堂哗然。
巴尔闭着眼,面上悲悯:“神是不会有错的。”
达达利亚看着身边的女皇愤怒:“巴尔,不是所有神都是瞎子。”
若娜瓦只是重复一句:“神是不会有错的。”
这是统治世界之人建立的规则。
旅行者握着他的剑:“没有任何一个生物不会犯错,即使是神。倘若神不会有错是既定的规则,那就改写这条规则。”
旅行者能感受到众人的信念,他代替众生宣告:“从此世界不会再有神。”
神是世界的统治者,从此世界不再有神,世界当由祂的孩子管理。
魔神?魔神也只是更强大的生物,是尘世的执政。
旅行者看着剑上反光折射出的自己的眼睛,轻声道:“所以你们做错了。”
那一瞬间,执政的神座四崩五裂。天理的神座再次闪烁诡异的红光。
深渊教团的公主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那一点红光愈发磅礴闪烁,天空岛上出现猩红的光柱,直射到世界的尽头。
一刹那间,天空由蔚蓝变得昏黄然后漆黑,天空岛周围是殷红的,然后刺眼的白光扩散,世界寂静无声。
那是爆炸前的宁静,或者说,大音声希。轰隆一声巨响,天空岛上爆炸的建筑碎块如水滴入油锅迸溅,整片天穹照得煞白。
第二次爆炸的时候,提瓦特地面上活着的生物几乎都仰着头在看。看恢复了蔚蓝色的天穹再次被漆黑掩盖,唯有天空那一点红。
爆炸和狂风同时来临,提瓦特各处响起嘹亮或是低沉的龙吟,无形的磨损枷锁断开,与山海同寿的龙终于恢复了精神上的自由。
许多人还是茫然的状态:“天空岛……炸了?”
大家回过神来后惊叫道:“神明大人危险了!!!”
须弥教令院那边叽叽喳喳,不知有哪个鬼才这时候冥想联络世界树,电话打过去才发现对面是空号。
“世界树也无法连接了……”
“肯定是你小子功力不到家没成功。”
“不是,是真的,没有一点反应,空荡荡的。”
很快须弥的学者也炸开了锅:“世界树没了!!!”
“天杀的!这是谁干的!是谁!!!”
只听见学者们抓狂的咆哮:“我的毕业论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