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岛其实并不只是一座漂浮在天空中的岛屿。
它更像是一座城市,一座神明居住的天空之城。只是因为距离地面太过遥远,所以在地上的生灵看来,天空岛渺小得就像海中的一片孤岛。
巴巴托斯久违的穿上神装,在自己的神像那开启了宏伟的风场,送这些盟友们登上在过去人类不可冒犯亵渎的神国。
风神有着一双巨大的,类似鸟儿双翼一样的翅膀。纯白神圣,根根羽毛丰满,一看就是能乘着风飞得很好很远的有力翅膀。
但风神并不依靠翅膀飞翔,他拨动着琴弦,淡青色的,带着蒲公英絮的风元素在指尖流淌。
旅行者从未见过老朋友温迪如此正经的形态,哪怕对方只是含着笑拨弄琴弦,也足够让异乡的旅人像过去每个清风拂过的时刻为他驻足。
风神对那些将要踏入神国的士兵们说:“飞吧,飞吧,就像离巢的鸟儿一样。不要畏惧脚下辽阔的土地,风会送你们抵达前进的终点。”
神明自有自己登上天空岛的办法,这样庞大的风场纯属是为人类铺就。
眼看着一批又一批人类飞上高天,风神继续拨动着琴弦,难以言喻自己的那份心情。
直到他看见了站在远处的蓝发青年。
青年本是站在至冬军队中不扎眼的位置,但军人们一批一批上了前线,留下来的那个自然而然就被注意到了。
“你在这啊。”风神说,“是想多看一会尘世的景色吗?”不然怎么会还站在原地,不打开风之翼飞上去。
青年,也就是水族的亲王[卡吕普迪斯]掠来一眼:“我在等你弹完这首曲子。”
那吟游着千风的高天之歌,传唱着自由意志的蒲公英之歌啊,可否能抚慰我身后痛苦的哀嚎?
手指轻拢慢捻,弦音未断。神明只是微笑着,注视现在唯一的听众说:“好呀,听完这首曲子,我们就得跟上大家的脚步了。”
时之执政伊斯塔露曾与[卡吕普迪斯]做了一个约定。
“千风成丝,纺织命运。你既然跳出了命运的轮回,自然也能看到风的源头。在透明的河流中逆流而上,前方的尽头就是你的家。”
失乡的孤王刚迈出脚,后知后觉的回头:“那你就在原地吗?”
“我在【时之沙】的中心。我在这等待你的胜利。”伊斯塔露合手祈祷,“愿千风佑你。”
离开旧世界的时候,伊斯塔露曾如此祝福他。而今,风神巴巴托斯唤来宝石之龙特瓦林,神与龙身后是扭曲的风涡,青色的蒲公英和羽毛在卷动飞舞。
被风龙护在身下的神明对他微笑:“愿千风佑你,逆流的苦行者。”
天空岛。隐入云中,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古朴长廊,斜倾倒塌的圆柱或横梁。初入此间的人类谨慎的挪动着,不去看白云之下渺小的人间景色。
旅行者站在前方,他依稀还有一些与妹妹共同对抗天理的记忆。那时的天空岛景色与如今并无太多区别,就好像此地时间不曾流淌。
“不是说这里是神明居住的城邦吗?没看到神啊。”走了许久许久也没有原住民出现,达达利亚站在自家女皇身后小声的嘟囔着。年轻的孩子在长辈那里总有些许被放纵宠爱的特权,女皇并不为他的疑惑感到有什么不好,女皇只是说:“你该多等待一会。”
“天理沉睡不假,维系者怎么也没有动静?”火神抱臂,“在暗中观察吗?”
雷神摇摇头:“不知。”
她对此地知之甚少,从前都是姐姐出面和天空岛交涉的。
那维莱特仍旧穿着他那身繁琐的审判官制服长袍,对周围的众多身穿白袍戴着兜帽的女神的交流保持沉默。七神之中只有水神不曾前来,顶替她位置的是水龙王。
走在最后的[卡吕普迪斯]叹了口气,他灵魂疲惫而沉重,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就像年久失修的木门被推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响那样。
天空中陡然划开一条猩红的裂隙,猩红与殷红向周围的天空弥漫,重叠交错的数只眼睛眨了眨。磅礴的威压与最原始的死亡恐惧一同降临。
那是死之执政,若娜瓦的化身。
“人类与魔神,应许前来。”若娜瓦也是一位女神,她似乎并不对出现在天空岛上的人类与尘世执政感到意外。眼珠转啊转,看向那维莱特,以及不知何时走到那维莱特身后的[卡吕普迪斯],“还有……龙。”
“这地方可不欢迎你们。”
那维莱特能够感受到身后人鱼逐渐粗重的呼吸,他以为他是在愤怒或者恐惧,伸出一只手向后探去,握住了另一个自家的孩子的手权做安抚。希望能以此给予对方勇气和力量。
那维莱特一直都将他的眷属们当做需要保护呵护的孩子。即便美露莘们乖巧懂事,即便卡吕普迪斯已经成年。
这或许是为王的责任与担当。
“僭主的旧日之影,你是以何种身份下达的驱逐令。”年轻的龙王并不畏惧,作为目前唯一的完全之龙,他天然的代表了龙类的立场与态度,“仅仅只是【死亡】与【审判】吗?”
那维莱特是人类认可的审判官,掌握着水元素的大权。光以权柄论高低,若娜瓦对他的确不占据上风。
天空中的眼睛凝视着水系的龙族,死亡的女神轻笑:“水元素与生命相连,我的话确是不如她来得好用。那么巴尔,你来。”
一直沉默的雷神惊愕难掩,看向前方逐渐显现身形的另一位女神。
“上午好呀,各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生之执政,巴尔。”那位女神有着长长的头发,闭着眼睛,但面上全是笑意,“也是【永恒】的女神哦。”
永恒,永恒……雷神雷电影怔怔的注视着那位生之执政,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字。
“唉,你怎么了?没什么事吧?”她身边的火神玛薇卡连忙搀扶了一下,雷电影谢谢她的好意,摇摇头:“没事的,我缓一缓就好了。”
风神迈着轻快步伐走来:“好热闹呀,加我一个如何?巴尔。”
风神站在那维莱特身边,大翅膀正好挡住身后的[卡吕普迪斯]:“你吓到小朋友啦。”
巴尔只是微笑:“他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到。”
“水龙王,你的来意我已知晓。如此阵势,是又要掀起四十个时代的血雨腥风吗?”巴尔微笑,与水元素大权对标的是生之执政权柄,她和那维莱特生来就在争夺对权柄的唯一公释权,只有赢家才能真正掌握世界秩序的一角,“龙的时代早已远去,回到尘世去吧。”
不要再妄想争夺世界的统治权。
她笃定在场神明不会有一位出面帮助他。龙和神的立场本就相悖,纵使上千年的时光让他们生出羁绊,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谁说的?”火神玛薇卡第一个反驳,她像一轮灼烧着的太阳,炽热温暖,铿锵有力,“这是人和神和龙一同生活的世界,这是人的时代,也是龙的时代。他们从未远去,也自当有为自己争取权利的资格。”
人间的太阳说:“我们来到这里,是为反抗不公的统治。纵使骄傲如天空的神明,也要听完尘世的诉讼。”
天空岛试图将人和龙分开,然而太阳将他们再次捆绑到一起,将他们的声音联合起来,成为天空无法置之不理的,“尘世的诉讼”。
倘若天神真的不在意蝼蚁的联合,倘若君主真的不畏惧人民的团结,那他又为何要派遣侍者走到台前劝告?早武力镇压了。
玛薇卡声音小了点,但大家都听得见:“在纳塔,人和龙是不可分割,互相依赖的好伙伴。我虽不了解其他国家的内情,但龙这种生物若以真心交付,绝不会辜负。这世界本就属于他们,这个时代也同样是他们的时代。我们从不将其视为异族驱逐,因为他们是我们的伙伴。”
天空岛上的纳塔人民狠狠点头,不能更赞同了。
在场的龙王那维莱特面上还是镇定非常,心底怎么样另说。他不得不承认神的话有道理,因为龙众早在千万年的时光中与人和神产生莫大的羁绊。龙王和古龙要求的是夺回世界的统治权,因为那本就是属于他们的世界,他们的家。被外来者奴役压迫,龙王不会原谅外来者。年轻的孩子们什么也不知道,龙王也不会怨憎他们。
龙王想要他们的子民与千万年前的龙众一样肆意欢腾,而不是屈居人下,被迫放弃本源的进化之路。
生来就渴求力量,渴求进化的龙类永远不会甘愿被奴役成为人人喊打的野兽。
那维莱特点评玛薇卡的话:“包裹着蜜糖,如香甜的诱饵,让年轻的孩子无法拒绝。”
“但她是真心的。”冰神说,“你也很清楚。”
那维莱特颔首:“所以才不能停止脚步。我总要为他们讨回他们应有的一切。”
巴尔微笑:“看来你们成为好朋友了呢。”
若娜瓦的眼睛转了转,盯着前方的旅行者,以及他身边不安的派蒙。两位女神在心中轻笑。
巴尔抬起手,天空岛上尘封的古老械兵扭转关节,将武器对准众人:“这世间回还的命运反复重演,正如谢幕后又开幕的同一场舞台剧。”
若娜瓦的眼睛眨啊眨,天理的维系者出现在猩红的星云中:“我早已厌倦当个观众。”
两位女神同时说道:“若要诉讼不公,那就向天神证明你们的决心。”
“这是最后一次谢幕演出,还是轮回前的一场狂欢,由你们决定。”
风神拨弄琴弦,弦音一转,急促而高昂。人与神的混战就此展开。
有谁轻声叹息:“我见猩红。”
一直躲在那维莱特和风神身后的[卡吕普迪斯]抱紧了双臂,脚下晕开大片大片的粘稠鲜血。一滴血渗漏了天空岛的基石,坠落于至冬宫的血海中。
刹那间血海分为数不清的血珠,分化、上浮,被巨大的吸力召唤去往天空。至冬的人民惊愕的看着浮在他们国家上空的猩红血雾,极寒的冰也无法冻凝。
血珠们从天空岛的基石反向渗透,于是众人神激战的脚下蔓延出一片海,将整座天空岛笼罩其中。
那些血珠已经融为一体,不分你我彼此。它们包裹住人类,舔舐上神的小腿和手臂,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血水构筑出了另一个他们。
稳重如岩神连连后退,血人抱臂,并不在意对方的嫌弃。
草神看着身边同样体型的血人,对方眨了眨眼睛,她也眨了眨眼睛:“这是替身吗?很有趣的保护方式。”
天赋,【泪水与守护】:卡吕普迪斯不愿意让伙伴遭受来自水的伤害。
在血水的领域内,同伴将持续获得水元素相关元素伤害免疫效果。
[卡吕普迪斯]抹去嘴角的血,召唤那柄骨杖:“我与诸位同在。”
那维莱特扭头看向对方死灰一般的眼睛,这才明白他根本不是害怕不是畏惧也不是愤怒,他只是痛苦。
提瓦特所以的流水皆从源海所出,提瓦特所有的水最后都将汇聚成海。众生的血泪与哀嚎汇聚成这片猩红之海,在场每一个神,每一个人类都曾死去,所以如今他们以另一种方式归来,旧时代和新时代并肩作战。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好邪性啊。”
[卡吕普迪斯]在心底轻声反驳:难道我是什么很正派的角色吗?
他当然不是什么正派角色,他只是个神经病。
“阿嚏!!”
走在地下的静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搓搓鼻子:“谁在念叨我?”
他身边的博士:“这种不科学的解释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静原:“我乐意,你管不着。”
真管不着的博士翻了个白眼,卡吕普迪斯这种生物真是各有各的特色,这一个就特别横。
他们走在深入地底的小径,去往世界树的所在处。
依照常理而言,世界树应当位于神的精神世界。毕竟须弥的学者修行时,总是在梦中汲取世界树的知识。
但提瓦特的最深处,在世界的另一面,真的存在着物质上的古老巨树。它的根系连通大地各处,构成最原始的地脉网络。如今及以前诸多时代的学者都曾考据地面和秘境里的银白古树是什么,都曾好奇地脉网络为何而生,最后所有线索指向世界树。那颗位于世界另一面,夹在深渊与提瓦特中间的古老之树。
早在多托雷还是赞迪克,还是须弥学者的时候,他就好奇过世界树的存在。
承载着一切智慧与记忆的世界树,它的存在是提瓦特全体生灵共同的记忆存储器。若是没有世界树,人类和神明会变成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吗?
赞迪克曾提出这个有趣的设想。
“当年教令院的导师们说,这是无稽之谈。智慧不仅储存在世界树中,也存在于神和人的大脑中,不会被夺取。”休息的时候,多托雷会和静原讲起过去的事情,“他们信奉知识是神赐的,但学识是自己的这一理念。”
“听上去没什么问题?”静原摸摸下巴,“学到的就是自己的,没毛病啊。”
多托雷笑了笑:“人体大脑本身就是储存记忆的容器,和世界树本质上来讲有什么不同呢。毁掉人的脑子,会变成白痴或者直接死。毁掉世界的脑子,或许世界也会变得纯白。”
年轻的赞迪克心想,这是不对的。为什么要把人的知识和记忆储存在世界树里,世界树被破坏,智慧也就荡然无存了。
如今的多托雷说:“他们是错的。”
他的老师们错了,智慧是可以被夺取的。出现在须弥的神明罐装知识就是最好的证明。无论是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中的知识,还是突然消失的知识,都证明了所谓记忆储存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漏洞。更何况在早些年前,多托雷发现自己莫名不记得愚人众空缺五百年的第六席,但愚人众的正常运作和部下划分又表示曾经的确有一个第六席存在。这个时间转折点发生在他的切片从须弥回来后。那么问题当然出现在须弥,世界树的记忆储存被动了手脚。
“既然记忆可以被夺取、篡改、添加,储存了如此庞大记忆与智慧的世界树,它为什么要存在?”
“因为提瓦特处在一场巨大的,回环往复的轮回中。”静原回答说,“每一场失败的轮回试验数据都会被保留,上一场轮回的记忆被用来给新生的轮回复现。所以需要一个容量巨大的容器储存这片大地的回忆,承载各个时代人类智慧的结晶。”
静原盯着自己的手掌,握紧:“毁掉那个容器,就算他们战败,也不会再有一场新的轮回开启。”
多托雷轻笑:“是的。新世界会是纯白无垢的,任何旧时代的残坷都不会留下。”
这就是他们会走到一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