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雾忍着牙齿上的感觉,死死地向下压着齿关,直到舌头尝到股不明显的铁锈味,他才快速松开齿关。
于南摸着自己那根手指上的伤口,很浅的伤口,不一定能留疤,但他知道,这已经是迟雾用尽全力了。
于南又亲了下迟雾的嘴唇,这次,柔软的舌头进入口腔,他一点一点地感受着迟雾的气息,微弱的、强烈的,都属于他。
抽离后,于南抓住迟雾的手,说:“谢谢你送我的戒指,我会好好保存的。”
当天的录音很简短,是两个人的呼吸声。
在第七天。
他们来到了终点站。
珠峰大本营。
司机的车开到售票处,购票后换乘大巴上山。
一路十分颠簸,两旁都是些在此处长居的人家,还有些砖房外围着羊圈,里头拴着的羊都对路过的车见怪不怪,低着脑袋慢悠悠地咀嚼着草料。
迟雾努力回握着于南的手,但力气已经全然消失,他只能那样接受着于南的靠近,却无力做出任何回应。
这天是这几天以来唯一一个大雾天。
随着大巴抵达目的地。
迟雾透过车窗看见外面排队等待打卡的人群,还有更远处、接近天际的地方,被雾霭遮住的位置氤氲开一圈橘黄色的晨晓。
微光之下,是被遮住一半的雪山。
那应该是珠峰吧。
迟雾一直盯着那处看,直到白茫茫的雪反射出来的光刺得眼睛发花,他才听见于南说:“迟雾,该下车了。”
迟雾扭头看去,车已经空了,只剩他们还没下车了。
“走吧。”他们下了车。
但他们没往人多的地方挤,而是慢慢地往远处人更少的地方去。
风呼啸地卷着,吹刮得人几乎站不稳路。
这可以说是迟雾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大的风了。
他真的觉得,这风能将他吹起来。
说不准什么时候,于南一松手,他就像是个被人扎破的气球,顺着风就飘到了荒野里去,再也不见人烟。
没走出多远,迟雾的视线就被一抹红吸引过去。
他怔怔地盯着那处。
是一对情侣,手中各捏着红纸裁剪的“喜”字的一角,他们肩并着肩站在那儿,背景是晨晓之下的雪山,摄影师站在前方为他们拍照,周围还有不少人和迟雾一样,远远地看着这对。
于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良久,他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沉。
迟雾靠着他的肩头,温吞地说:“于南,你恨我吧,我觉得我实在是太差劲了。”
于南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回他:“迟雾特别好,从小就特别好。”
迟雾笑了一声,声音很轻,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那对情侣中的男生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戒指,递给那位女生。
照片定格下他们的这一瞬。
于南也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
是在寺庙里买的庇佑珠,自己串的。
很简单的戒指,不值什么钱,看起来也有些丑。
但此刻,好像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于南扶起迟雾的右手,替他戴上戒指,亲自推到无名指的根部。
迟雾的手搭在他的掌心,很凉。
于南轻声说:“迟雾,我们现在录今天的录音吧。”
迟雾努力掀起眼皮,说:“好。”
他已经接收不到手掌上的感知信号,只是觉得于南好像把自己的手给牵起来了。
录音开始。
于南说:“现在我和迟雾在珠峰大本营,风很大,很冷,我想问迟雾一个问题,可以吗。”
“……..迟雾说可以。”迟雾回答。
于南攥紧他的手掌,一字一顿地问:“迟雾,你现在快乐吗,有变得不那么累吗。”
“……..我现在……..”
迟雾的话音越来越低。
这半句落地后,直到风将他的气息送远,他都没再开口回答于南的问题。
于南慢慢扭头看向他的脸。
于南小声叫:“迟雾。”
迟雾像是睡着了。
风将他的脸吹得通红,他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于南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牢牢抱紧迟雾。
远方雾霭慢慢散去,光洒大地。
于南开始数迟雾的呼吸。
这次很好数。
坐大巴下了山,远处停着几辆警车。
警笛交叠着响。
警官正在对人员挨个盘查。
于南在最后方看见了迟延宁。
迟延宁看见他的那一瞬,下意识地看了眼他背上背着的人。
直到于南面无表情地错开视线,迟延宁才确定——他来晚了。
迟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