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惩罚，你现在就原地给我写一本弘扬我伟大功绩的书出来！”

似乎是没想到后面还有惩罚环节，织田作之助迷惑挠头，随后老实巴交地解释道：

“但是我现在没有笔也没有纸。”

更深层次的原因其实是他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那份提笔书写别人人生的资格。

“那就用手机啊。”

说罢，等不及的她立刻冲到织田作之助身前，双手同时抄进对方一左一右俩衣兜，擒获手机，一把抓住，顷刻炼化！

向放任他所有的孩子那般，织田作之助顺从着伊无抢走他手机的行为，看着伊无捞起翻盖手机啪嗒啪嗒地输入着些什么，随后高高举起到他面前。

“就从现在开始吧，发邮件给我，八百字作文，夸赞一下今天的伊无大人多么伟大。”

从她手里接过手机，他看见手机已经被调出了发邮件的那个界面，收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大概是伊无的，他这才意识到他们认识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去交换联系方式。

他握住手机凝神去看了一会儿，荧白色的长方形光在他脸上投射，指腹与手机的硬质外壳相接处轻微发白。

他在那空白的荧光小屏幕上看见了什么呢，可能是那个遥远到他自己都想象不出来具体场景的，住在靠海的房子里养着孩子们写作的未来，可能是没有目标的姑且存活在杀戮的间隙中能够切实回忆起每一个细节的过去，但答案其实果然还是什么也没有的空白吧。

人类啊，那只是块方方的小光屏而已，你还想从中看到什么呢？不管是美与乐，抑或是苦与悲，那不都是借由你们这一物种丰富的想象力，擅自投射在空白之上的东西吗？规则也好，资格也罢，抛却这一切人为而加的概念，别多想，那只是一块空白而已。

嗓音干涩，他垂下手，像选择一切不作为那般选择了推拒。

“如果想要让谁去记录下你的人生的话，果然还是选别人比较好吧，伊无，我还没有资格去当个作家。”

“不是作家，就不能写作文了吗？明明我什么也不是，但是上学的时候，作业作文不写的话还是会被老师要求留堂。”

听到对方这样子的话语，伊无几乎是下意识就强烈表达出自己的不认同，回想起以前在并中那段上学的悲惨岁月，她肚子里有一万吨牢骚要发。

“老说什么资格资格之类的，那么要什么时候才能算得上有资格呢？就像大家都要我去学习的那些课程一样，我最讨厌的就是不管干什么都不清不楚意义不明的语文，那天考试的时候题目是看图写量词，展示给我杯子里有很多水的图画，我写了一百万滴水的答案，老师却说那是错的，那是一杯水。”

“可是我觉得我明明写的很对啊，就是杯子里有很多水才对嘛，到底是什么让它算作了一杯呢？它没有完全填满杯子，却可以算作一杯水，只要杯子里有水就可以了吗？那么为什么又有像是‘半杯水’、‘一杯底水’、之类的，更奇怪的叫法呢？一杯水还不足以概括吗？”

“所以，你也是一样的，到底怎么样你才有那个动笔的资格，明明已经离你所说的，轻易抹杀他人生命的日子很远了，但是你似乎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难道说一定要向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那样，在靠海的房子里一边养育孤儿一边写作那样才算是有资格吗？那又为什么一定要靠海，靠湖不行吗？靠着南部垃圾场不行吗？”

她双手扒住织田作之助的双臂，探知欲强烈的目光此刻似乎更加接近攻击性一点。

平静的语调，平静的面容，平和的颜色，平稳的运行逻辑，此刻像电脑上高速运行的程序那样激烈地降下强求。

“而且，这也不是你有没有资格的问题，这是你的赔罪礼物，你要因为刚刚的欺骗而给伊无大人写一大堆我看了会高兴的东西，管他是不是什么作家的作品之类的，还是发给我的夸夸邮件，干脆只是一大堆看了眼晕的文字也行，反正，你要写，我就想要你写。”

面对话多的孩子，话少的大人对此只有被连珠炮的语言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下场。

最后连同定义一块的转变彻底化作攻破城墙的最后一撞，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打碎老奶奶假牙的最后出生的孙子……喂等等，我们不是那么消极负面的东西！不要什么东西掺上了“最后”两个字都可以抓过来并列啊喂！

哎呀总之就是那种差不多的东西了嘛，不管是老奶奶的假牙也好老爷爷的假发也好暗黑俱乐部夜之帝皇S.M女王大人的假【哔~】也好，重要的是被打碎了不是吗？有形之人却被无形之物束缚，实在是可笑，不是吗？

抓住翻盖手机的指尖显得和她的发丝差不多颜色，似乎是有点太用力了，不过若是不用尽全力去主动抓紧的话，不管是幸福也好还是假牙也罢那可都是会一不小心被调皮的小孙子偷走的哟？

织田作之助总是眉头皱起的山丘发生了板块运动一样并没有经历百年的风化却转化为了平原。

他原地蹲下，带着半挂在他身上的伊无一块差点晃悠到了地上。

看着他上一秒还被自己嘴炮输出一言不发原地罚站，下一秒却突然以亚洲蹲的姿势蹲在马路牙子旁边，一边抓自己本就乱七八糟的红色发丝，一边单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伊无有些意外地凑近询问：

“这是在干什么？”

“我被你说服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如同刚煎好的黄金炸鱼裹着面糊翘起的尾巴那样，微微翘起的笑意，“现在，我要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给伊无大王写今天的伟大事迹。”

假牙和S.M女王和八百字小作文的战役，以伊无大王的绝对胜利结尾！

捏着自己手机里发来的满溢赞美之词的邮件，伊无活像个凯旋的将军那样与织田作之助作别昂首挺胸回到卧室。

“明天还要给我写八百字伊无大人的英雄事迹哦。”

看着织田作之助因为硬憋出一大堆符合伊无审美赞美词而显得像被榨干了一样的脸色，伊无仿佛体会到了并中教师逼迫她写作文的乐趣。

邪恶地嘱托织田作之助，伊无与他告别，自己溜溜达达地回到港口黑手党的卧室。

一推开门，看见里面守着的两个人，伊无的笑容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