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孩子,让我看看你。”
“爸爸!”
哈利转过身,那双亲切的、傲慢的蓝眼睛正像幽灵似地注视着他。他瞬间激动极了——就好像有一年没见到他了似的,哒哒哒地跑了过去,扑进了这只黑漆漆的、沾着寒气的大乌鸦的怀抱里。
“我不敢相信您真的来了。”他激动地说。
盖勒特扒拉了几下小孩,感觉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委委屈屈的。那双蓝眼睛于是眯了起来:
“和我说说,那臭小子怎么欺负你了?”
哈利被噎了一下,“我,我没说是汤姆——”
“这还用说?除了你弟之外,敢在你眼皮子底下这么找事儿,还让你动不了手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盖勒特哼笑了一声,语气却变得正经起来,“告诉我,哈利,你对他承诺什么了?”
听出他语气中指向弟弟的愠怒,哈利心里一紧,又开始纠结了起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父亲。我是说,我们是约定了一些事,但我想...我想也没到那么严肃的地步——”
盖勒特看着哈利努力为弟弟找补的样子,蓝眼睛变暗了一点。他并没打算在今天提起这件事,但现在看来,情况比他想的跑偏得更严重。他踱了几步,在哈利担惊受怕的目光中,浑不在意地坐在了一把旁边写着至少有500年历史的华丽老式扶手椅上,使它发出嘎吱嘎吱的抱怨声,却又不敢真的翻个个儿,把这尊贵客赶下去。哈利觉得父亲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出现在那些报道头条照片里的时候——他总是坐在纽蒙迦德最高的那间办公室里,傲慢地看着镜头,听着下属们的汇报——这使他不自觉地紧张和严肃起来了。
“有些话你爸说不出口,但我觉得你有必要听听。”黑巫师把双手交叉起来,冰冷的蓝眼睛变得异常犀利,“比如,你认为你有多了解汤姆,哈利?”
“非常。我们总是呆在一起,无话不谈——”这次,哈利毫不犹豫地答道,说到一半,又哽住了,“...我是说,之前。”
“无话不谈。”黑巫师重复了一遍,忽然冲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这么说,他也告诉过你他是如何谋sha的那两个麻瓜吗?”
哈利的脸色变了。一直以来,他们都避免提及这个话题,而此刻,盖勒特居然就这么面不改色地直说了出来。这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他——呃,您说过那是个消失咒——”
“消失咒用在人身上,就是谋sha。”盖勒特的目光阴沉沉的,“他和你一样十岁,但他可以无负担地欺骗所有人——包括你,只要他能达成目的,或满足自己的兴趣,就算是人命,他也照取不误。你真不明白对于这样一个人,你无条件的奉献会被当成什么么?”
哈利的脸色已经替他回答了一切。
“他...他说他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这是个无效的承诺,因为违背它没有任何代价。”盖勒特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知道,即使他再这样做,你最终还是会对他妥协。”
“那么,我可以把它变成有效的。”哈利看着父亲的眼睛,虽然他不那么坚定,但也并不想顺着他的逻辑得出那唯一的结论,“我可以...像您说的,让他看到代价。”
“你可以。”年长的黑巫师望了回来,“前提是你必须在实力上保持和他对等,或超过他。你想好了吗?”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仅仅这一句话,无形的压力已经逼近了哈利的每一寸皮肤。他原本就对自己充满怀疑,他问自己,他有多大的把握能做到?如果他做不到,他也许就只能远离汤姆...更遑论去守护这个家,守护所有他在乎的人了。倘若这样一想,他埋在心底的梦想——成为像阿不思那样伟大的巫师,就更如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令人绝望、脊背发寒。
“你不需要怀疑自己,哈利。我可以告诉你,你一定能做到——但绝不会毫无牺牲和风险地做到。”
阅人无数的黑巫师自然看穿了这颗突然如坠冰窟、开始胡思乱想的小脑瓜,用笃定的语气打断了他。
“和他一起被困在力量强弱这条狭窄的、充满疯狂的轨道上,会使你错过魔法无限精彩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意识到你想要牵制他,他会试图在每一个你稍事落后的空隙试图控制你。”黑巫师的声音隐没在奖杯室的黑暗中,幽幽地回荡,“特别是,如果你能为了他而苦恼不已,以至于忽视他自己和他周围的人,甚至在‘适当’的引导下伤害他们,那就更好不过了。”
...也许这是正在发生,而非将要发生的事。
奖杯室陷入了沉默。哈利的指节紧紧地攥着,并不比他脸上多几分血色。
“但...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您要收养汤姆?我是说,如果您这样看待他,您——您就不该——”
男孩微微低着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把这句话说完。
可怕的直觉。盖勒特想。他感叹于他的两个养子能用截然相反的方式直击核心——一个过于聪明,一个过于敏锐。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会老去...舞台上从来不缺新的故事。
“你没有对他负责的义务,严格来说,阿不思也没有。”盖勒特不着声色地避开了他的问题,“但是,如果你无论如何都希望以至亲的距离同他相处,那么在任何情况下,你都必须清醒地知道他是谁,更不能让他对你的影响大到这种程度——开学到现在,你每天除了盯着你弟,猜他到底在想什么,还做了什么?”
哈利攥着自己的校服袍,微微低下了头。
“我...”
“你并不需要一蹴而就。但至少,不要被他牵引视线,做你的事。”盖勒特接着说,“直到你强大到让他无法忽视你,让他敬畏,为每一样他想从你这索要的东西支付代价。但如果你做不到,你要记得你仍然可以远离他,把他留给我和阿不思。”
盖勒特说完这些,观察着他边点头边打蔫儿的儿子。有那么一会儿,这位几乎从不自我反省的黑巫师认真想了想自己是否把话说得太重了——或者,说得太早、太多了些...但他很清醒地明白,这原本就不是两个小破孩打架那么简单的事;正如他很更清醒地明白,他捡回来的第二个儿子是个什么东西。
末了,他叹了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过来,孩子,给你个好东西。”
哈利眨巴眨巴有点委屈的眼睛,犹疑着走到了父亲跟前去。只见黑巫师用魔杖指着他的手,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哈利就感觉手心微微发凉。张开五指,一枚精致的挂坠出现在他手里。漆黑的、纽蒙迦德的三角形标志,在黑暗中泛着奇异的光泽。
他抬起头,用疑问的目光望着父亲。
后者蹲下来,冲他神秘地笑笑,稍微放低了声音:“霍格沃茨有很多好地方。但不是所有的门和路都能走通。有时候,你需要一点儿技巧...或者万能的‘钥匙’。”
“万能的...钥匙?”哈利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去看手里这个古怪的挂件,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万能的钥匙。”盖勒特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言尽于此,站起身来,拍了拍养子的肩膀,“觉得闷了,就到处去走走吧——记得,选择权始终在你,哈利。我得走了。如果你再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写信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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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禁林中跑了多远。
或许他应该在没找见龙影时当机立断地撤退,但他对动物的关心向来高于对自身安危的敏锐度...即使他有那么多与母亲在野外工作的经验,明确地知道密林中的黑夜可以多么地致命。
就像他知道,在这样的黑夜中发现血迹通常意味着什么。
他的大脑几乎是空白的。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受伤了。分院帽漂在黑湖上,乘着一个沾满粘稠血迹的手提箱...梅林的裤子,他希望自己今晚不是误食了某些品种的幻术蘑菇而不自知。
比如现在,在被草丛里的原木突然绊倒之后,他看见面前有一根...长了腿的枯木头?
纽特用上了全身的理智,才忍住没拿自己脏兮兮的手去揉眼睛。当他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意识到那不是长了腿的枯木头,而是坐在一截枯木上的..人。
“你好,纽特。”
熟悉的,令他脑海中警铃大作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纽特惊恐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没有感情的、冰冷的黑眼睛。
汤姆扫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将目光放回了手中的《魔法史》上。纽特这才看清,他的手里握着一根金色的羽毛笔,正就着月光和篝火沙沙地写着什么。刚才绊倒他的也不是什么“原木”,而是一条一米多长的蛇。
“莎乐美只是睡着了,希望你不要怪罪它。”男孩边写边平静地说,“你看起来要冻僵了,要坐下烤会儿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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