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睁大了眼睛。汤姆正蹲在他身旁,察看着他的情况。见他醒来,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眼睛转向楼道另一端。
“爸爸,哈利在这儿——他醒了。”
“哈利!”
一双手臂将他揽在怀里,阿不思严肃的表情映入他的眼帘。哈利发现自己正倒在波特家二层的地板上,头朝向走廊尽头的一面窗户。没有镜子,没有阴影,甚至没有夕阳。汤姆按了下熄灯器,光点从里边飞出来,屋子里所有灯都被点亮了。
哈利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个阴天,哪来的夕阳呢?
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的焦虑在别的地方。
“爸爸,汤姆。我没事…”
哈利微微挪开他的手。他洁白的手掌上都是血。当看清他的手心是什么的时候,其余两个人都沉默了。
是那只黑猫,它的肚子被同类锋利的爪子切开了一条深深的伤口,已经奄奄一息。难以置信它能活到这一刻。
“请你救救它...爸爸,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突然觉得很难过。他又给这个家添了这么多麻烦,却竟然还在索取更多。古怪的、仿佛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缠绕着他,让他不能呼吸。
“我会的。别担心,哈利。”
阿不思看着他,愧疚也在啃噬着他的心。哈利更小的时候,他和盖勒特身边充斥着各种危险,以至于在悲剧发生后,他们并未立刻把他接回来。有那么一刻,他心中黑暗的情绪一晃而过——如果当初把哈利领回家,盖勒特气冲冲地要找到女贞路去的时候,他没有拦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然,他并没有深挖这个想法。事实是,他拦下来了,但他亲自去拜访了德思礼家,礼貌地请他们品尝了嗡嗡蜂蜜黄油啤酒,聊了聊天。这家人到现在仍坚持着每年搬一次家的习惯。
他能接受这个结果。正如他会不吝将世上的一切弥补给哈利。
阿不思举起魔杖,响应着他的召唤,福克斯从窗外飞了进来,优雅地盘旋在他们上空。随着他杖尖的光辉越来越强,福克斯的泪水也落了下来。它们凝固在半空中,和纯粹的光混合在一起,上升到天花板,化为无数细小的水滴。光化成的、细细密密的雨水飘落下来,降落在哈利怀中。
两个孩子的眼睛都睁大了。在光雨中,小猫被撕开的血肉以一种不可置信的速度愈合着,就好像在它身上时间正在倒流。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异常强大的魔咒,而此刻,阿不思竟然只是用它满足哈利一个小小的心愿。
汤姆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这位养父好像生气了。他的平静透着一股寒意。
“你看到了什么,哈利?”
哈利张了张嘴,但仿佛是头痛的后遗症,眩晕的感觉立刻涌了上来。
“不用勉强,我们可以晚些再讨论。”阿不思果断地说,接着问汤姆,“那男孩住在教堂后街,对么?”
汤姆点点头,搀着抱着呼吸均匀的小猫的哈利,站了起来。
“汤姆,你和哈利先回家;我得去确认一些事。”阿不思说,他已经在往门外走了。汤姆看到他召来了一只猫头鹰,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快速写了些什么,把它装到了印着纽蒙伽德标志的信封里,由它送走了,“切记,别出门,待在家里——我会在宵禁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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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睁开眼睛。他太累了,回到家后就像晕过去了似的,熟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它家的新客人蜷缩成一个小黑团子,正挨在他的枕头边,看上去吃饱喝足地睡着了。
汤姆也坐在他床边,莎乐美盘在他的肩膀上呼呼大睡。他腿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正在很着急地写什么,那些哈利看不懂的算式都被他的笔速写飞了。他的手边还有一张叠起来的折页纸,似乎是一张地图。
“晚上好,汤姆——呃,你在做什么作业么?”
“爸爸找到比尔家去了。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父母竟然心甘情愿地摁着他,挨家挨户地给那些他欺负过的孩子赔礼道歉。”汤姆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说到一半,却顿了顿,“但是——”
“但是?”
“爸爸要求他给你道歉的时候,他大嚷大叫,说他在诽谤,他根本没有把你邀请到山谷西街去。而爸爸好像相信了,他和他聊了很久,但他的态度一直很不尊重。”
“他说谎!”哈利激动地说,“他通过我以前玩得好的朋友,问出了我亲生父母的事儿,他想让我再尝一次被背叛的滋味,拿这个嘲讽我。”
他并没有意识到,从老宅子回来后,自己的情绪就有些微妙的不对劲。倘使他能更冷静地思考,他就能意识到那一点古怪——即使比尔一向难缠且无畏,刚被修理就找上门,似乎也显得过于勇敢了些。
更糟的是,他有个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体现到极致的弟弟。
汤姆沉默了。他当然能看到其中另有隐情。但他只是附和道:“是啊,他也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而且芬妮也说,明明就是比尔吩咐她给你传的信。”
“我们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是不能真的造成伤害,或者留下痕迹;这一次,得让他彻底长个记性。”
“他不是说不怕蛇么?”汤姆轻飘飘地说,在他的草稿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数字。
哈利和弟弟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屋里的灯光微微暗了下来。嘶嘶声不绝于耳。
蛇。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蛇,正在迅速地向他们的房间聚集。
“雨季要到了,哈利;一场雨下过,能留下什么痕迹呢?”看着窗外,汤姆的嘴角微微弯起来,“可是这样的雨,他大概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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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纯白色的、发着光的凤凰停在盖勒特的肩膀上,警惕地注视着走廊深处的黑暗。但它并没有行动。它要靠着盖勒特的眼睛才能看见他们的目标。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影子,没有眼睛。”盖勒特微微侧过头,对那只纯白色的凤凰说,“谢谢你陪我跑一趟——以防万一,我们得把这老屋子净化一遍。”
他话音刚落,波特老宅的各个墙角就开始燃起白色的火焰,它们迅速蔓延,很快点燃了整栋房子。但那火焰并未烧着任何木头,它们穿过了所有物理障碍,就好像只是在燃烧和洗练黑暗本身。
它们还燃烧在盖勒特的眼睛深处。
太近了。
只有两个街区。
这是巧合,或是挑衅,还是嘲讽,又或者威胁?
也许区别不大。如果它们是奔着阿尔或哈利来的,那么不论潜伏在暗处的是什么,它们都多少知道了那个秘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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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山谷西街上被白光点燃的房子,和黑暗中连夜修改保护咒的许多黑袍人,戈德里克的凌晨静谧得不寻常。
即使是最妙手天成的诗人,也未必能描绘山谷在沉寂之中光芒万顷的日出,那仿佛协奏曲神圣的序章,隐去了黑暗中的险峻。
但白昼并非黑夜的休止符。黑暗已经参透了白天的一切奥秘,悄悄地伪装并加入其中。有些暂时安于它的光芒,有些却无休止地搅弄着阳光下的旋律,为它添上诡秘的杂音。
对于邓布利多家来说,白日乐章的第一个杂音,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早上好,格林德沃先生。”一个茶褐色头发、戴金丝边眼镜的人站在邓布利多家的门口,“我是现任的傲罗办公室主任,山谷有桩案子牵涉到了您家人。”
“案子,什么案子?”盖勒特的眉毛皱起来,他整晚没睡,并没多少耐心。
“比尔·麦克亚当的父母失踪了,先生。”那名傲罗说,“这孩子坚持指认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