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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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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入了夏,日头一日比一日更毒,蝉鸣已闷热难耐。病中的成肃近来没什么胃口,往往只一碗清粥果腹,便不再动筷。

温太后日日前来问疾,有一日拉着太子妃的手到榻前,笑着对成肃道:“大郎,你也要做祖父了。”

成肃的眸光亮了亮,落在苏裁锦有些羞怯的脸上。他忽而笑了起来:“好……好……”

苏裁锦悄悄打量他,希冀他再多说几句话。可是成肃似乎累极了,她想听到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延昌殿中的人语消散,唯独蝉鸣穿透茜纱窗,碎成满室燠热的金粉。

成肃从睡梦中醒来,脊背已大汗淋漓,湿透的寝衣黏在身上,仿佛是旧日追讨海寇时染血的战袍。

博山香炉不知何时熄灭了,残灰里钻出一只绿油油的螽斯,明目张胆地爬上了龙纹锦衾,拖出蜿蜒的灰痕。

成肃的目光盯着虚空,嘴唇动了动,呢喃声微不可闻。他瞥见罗帷上悬挂的五色丝,那是数日前的端午,成之染亲手系上的辟兵。鲜妍的彩线低低垂下来,正对着榻侧小几。

他有些担心,担心那彩线突然滑落,落入小几上盛着蜜饯的银钵。

铜壶滴漏仿佛在此间悬停,晶莹的水珠闪出一点微光,似乎映出皇帝浮肿的脸庞。

成肃试图从卧榻起身,挣扎着去抓案头银钵,枯瘦手背上青筋暴起。小几被猛地打翻,蜜饯撒落在金砖上,闻声而来的内侍匆匆洒扫,成肃却扭过头去,望向横亘在御榻前的锦绣云屏。

是一幅山河社稷图。

一声又一声蝉鸣中,成之染和成昭远一前一后进殿。望见御榻旁落下的辟兵,成之染吃了一惊,上前轻唤道:“父亲?”

成肃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衰败,他抬眸望着面前的姊弟,似乎要说些什么,话却卡在喉咙里。

成之染端来清水喂给他,成肃的嗓音仍旧无比沙哑。她听得伤心,含笑道:“父亲不必勉强。”

内侍奉上一副簇新的锁子甲,成之染展开给父亲看,道:“这是杜黍从金城送来的西域行货,父亲从前可见过?”

成肃微微一笑:“胡人的东西。”

成之染将锁子甲递到他掌下,道:“近来凉州不安稳,仆固氏不知怎的没落了。有个乞余氏自称河西王,西域诸国都向他称臣朝贡。倘若他识趣与我朝交好,封他做凉州刺史倒也无妨。”

成肃眸光闪了闪。

成之染会意,道:“父亲且放心,陇外有杜黍在。”

她见成肃似有些精神不济,心中亦颇为踌躇,这一日晚间,索性又搬到延昌殿看护。

成肃夜半时猛然惊醒,正看见女儿伏案小憩。他端详着对方的睡颜,倏忽想起十多年以前,她也是这样趴在柳氏灵柩旁睡着,脸上还挂着泪痕。

“狸奴……”他伸手想抚平女儿眉间褶皱,却不慎碰翻了青玉烛台。

坠地声响惊起了值夜内侍,成之染朦朦胧胧睁开双眼,一把扶住了颓然伫立的成肃。

她让人端来参汤,亲自服侍他喝下,热汤让成肃眸中有了些光彩。他惊异于自己敏锐的视线,昏黄灯影下一眼看见了对方发间新生的银丝。

连他的女儿,都有了衰老的痕迹。

“画……”成肃望着她,缓缓道,“你母亲的画……”

成之染恍然回神,道:“画师已作成了几幅,废了许多稿。”

“让他来,让他来……”成肃喃喃道。

奔马自宫中疾驰而出,踏破寂寥雨幕驰入青溪,叩响了昔日淮南长公主府的大门。年轻的画师踏着御街上的积水,背着画箱赶到延昌殿。

他将已成的画稿进呈御前,成肃看了却只是摇头,喉间滚出破碎的命令:“重……重画……”

偌大的延昌殿临时充作画室,紫檀御案被溅上青金石颜料,松烟墨在石砚里晕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谢凤裲裆下摆滴着水,身形更显得弱不禁风,可他握笔的姿势却宛如持剑,笔端扫过纸面的沙沙声,倏忽令成之染想起母亲当年常哼的小调。

“眉要弯些……像新月……”成肃枯枝般的手抓住了谢凤的腕骨。老迈的帝王浑身滚烫,呼吸间尽是血腥气,谢凤的笔锋一抖,险些在纸上落下墨痕。

长夜的惊雷劈开云层,刹那间照亮了皇帝收藏多年的旧妆匣。

成肃抚摸着褪色的木板,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心口郁积多年的深疚涌上喉间。他猛地咳嗽个不停,抓起了一盒干涸的唇脂:“唇色要这个红……她初嫁到我家时……”

谢凤的笔尖悬停,他闻到雨幕里飘来的玉兰花香,不由得一怔。

这时节玉兰早已凋谢了。

皇帝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发间要簪玉兰花,她生前最爱……”

“仁孝皇后惯用左手执扇。”成之染突然开口。她望着谢凤添上最后一道褶痕,恍惚又是机杼声札札不绝,小扇掀起的凉风荡碎了满室清辉。

记忆中的柳氏从雨夜中走来,发梢沾着京门城外的柳絮,指尖捻着化为灰烬的祈福经文。谢凤用画笔蘸取琉璃盏中的雨水,将四十多年前的月色凝在眉梢。

暴雨冲刷着琉璃瓦,铜鹤香炉腾起的青烟被夜风揉碎。成肃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凭几,老泪砸在画中人的青衣上,晕开了高天流云。

“是了……是了……”

成之染怔怔望着画中不曾得见的旧颜,忍不住以袖掩面,广袖下漏出低微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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