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成之染的安排,成雍还有些担心,整日在东府等候湘州音讯,越来越愁眉不展。
成之染劝道:“赵兹方跟我阿父过不去,又不是跟天子过不去,他不会对袁放之如何。况且我父亲根本不在乎金陵如何做,若我没猜错,他早就派人去长沙了。”
成雍闻言大惊:“派人去长沙作甚?”
“自然是抓赵兹方,”成之染见他紧张兮兮的模样,摇头道,“阿叔且放心,以我阿父的性子,在见到赵兹方之前,他不会伤对方性命。”
毕竟,成肃当年与李劝星同室操戈,直到兵临城下之际,都还想抓个活口。
成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是,若是将人逼急了,赵兹方造反又该如何?”
“湘州地处内地,州郡兵马不多,平日里只是清剿俚僚,就算要造反,能掀起什么风浪?”成之染劝他落座,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赵兹方他,也不是什么巧妇。”
成雍细想,她这话也有道理,稍稍平复了心绪。他不无苦恼:“这都是些什么事!我好好地在外为官,哪里会遇到这些!”
成之染淡然一笑:“阿叔身居此位,自当勉力为之。”
成雍望着她,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啊……”
成之染移开了目光,静静地立在窗前,堂外的桐树在秋风中萧瑟,一派深寂中抖落婆娑。
成雍忽而道:“赵兹方做下这等事,徐郎那边……”
徐崇朝比他更难以置信,怎么也不肯相信,平素待人和善的姊夫,竟会派刺客刺杀成肃。
他母亲钟氏从坊间听闻消息,哭哭啼啼地到镇国府询问,她长女端娘还远在长沙,出了这件事,徐端娘又该何去何从?
钟氏宁愿相信其中有什么误会,她那忠厚老实的女婿,怎么会刺杀他两家的恩人?
对她的哭诉,成之染只能好言安抚。有没有误会,只有赵兹方自己知道了。
钟氏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徐崇朝比她清醒多了。倘若刺杀之事确实是赵兹方指使,那么他只怕难逃一死。
徐崇朝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他的长姊,想到不久后就要在金陵相见,那样的情形,他如何忍心。
“或许,当真是有什么误会呢。”对于徐崇朝,成之染只能如此宽慰。
她也希望这是个误会,她想不出赵兹方谋害成肃的理由。
重檐外传来几声雁鸣。
成之染回神,不由得轻叹一声,道:“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错了呢……”
成雍不解其意,可她的目光如此幽远,如同清秋时节草叶上的露珠。
他再难以开口了。
————
夜凉如水,风声寂寂,隐约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成之染披衣起坐,想来是徐长安又在哭闹。
她推开一道门缝,高墙外只有半钩残月,天色快亮了。
侍女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猜测她大概是去侧屋看一眼孩子。
然而成之染停下了脚步,不知想到了什么,仰头盯了那残月许久,忽而转身回屋。
徐崇朝已经醒了,见她裹挟着满身凉气入内,愣了愣,道:“这是去哪儿了?”
成之染不答,将侍女挥退,迟疑了一番,握住他的手,道:“我要去彭城。”
徐崇朝疑心自己听错了,问道:“去哪儿?”
“彭城,”成之染重复了一遍,道,“去见我父亲。”
“你……”徐崇朝撑起了身子,盯着她,道,“是为了湘州的事?”
成之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并非尽然。”
徐崇朝有些糊涂了。
成之染略一沉吟,抿紧了嘴唇:“我担心青州有变。”
徐崇朝变了神色。赵兹方不仅是他的姊夫,而且几乎是东海王苏弘度的妻兄,行刺成肃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一江之隔的广陵岂会不知?
苏弘度会怎么想?对赵兹方的所作所为,他真的毫不知情吗?
帐中虽温热,徐崇朝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苏弘度,可一旦怀疑到苏弘度,有些猜测和揣度便不可估量了。
他宁愿不去想这些。
成之染不会不明白,可是她……
“有些事,逃不掉的,”成之染似是苦笑,道,“唯有尽己所能。”
徐崇朝抓住了她的手:“我随你一同前去。”
“不,”成之染摇头,“我离开金陵,尚自要向天子告罪,你如今可是丹阳尹,岂能轻易离京?倘若京中有什么音讯,还要你一力周全。”
她说的不无道理,徐崇朝仍不放心,她刚刚产子不久,身子已今非昔比,彭城路远,人事纷杂,如何吃得消?
成之染只是不肯,她父亲那般多疑的性子,倘若见到徐崇朝,只怕又会胡思乱想。
“就当是为了一双儿女,你留下。”成之染垂下了眼眸。
徐崇朝无奈,只好问道:“你准备何时动身?”
“天亮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