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昭远带路,将人领到了后宅。成之染一一拜见了祖母和两位叔母,宗纫秋依旧在为成誉服丧,目光莹莹地望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终究红了眼眶。
温老夫人正拉着成之染的手絮絮不绝,桓夫人却朝她笑了笑,招手道:“狸奴,你站起来我看看。”
成之染依言起身,桓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道:“可是有喜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成之染。
成之染勾唇一笑:“叔母如何能看出来?”
温老夫人“哎哟”了一声,小辈们也笑闹起来。
“看不出来的,只是你走路小心了许多。”桓夫人笑道,连忙让她落座,忽有丫鬟进来通传,成肃到了。
成之染朝门外一看,他父亲大步流星地走进门,不怒自威的神情稍稍松懈了三分,向温老夫人问了安。
成之染起身,唤了声“阿父”。
成肃细细打量着她,似是欣慰道:“回来就好。”
温老夫人笑道:“狸奴还有好消息。”
“哦?”成肃思索了一番,荆州之事他都已知晓,实在想不出成之染还有什么好消息。
温老夫人见他不通窍,目光转了转,对徐崇朝道:“阿蛮,有几个月了?”
徐崇朝脸上一热,避开成肃的目光,垂眸道:“该有三四个月了。”
成肃诧异地看向长女,她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今这一袭浅淡裙裾,更衬得风致出尘。他无论如何看不出,她竟已身怀六甲。
见成肃一脸狐疑,桓夫人笑道:“阿蛮,快扶她坐下。”
徐崇朝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成之染知道她父亲依旧有怨气,轻轻摇摇头:“倒也不打紧。”
成肃细算这时日,竟是离京之前便有了,登时暗恼道:“早知如此,不该让你去江陵。“
成之染笑了。她父亲怕不是忘了,前往江陵本就是她擅自所为。只是想起年初小产的孩子,他心中未必没有愧疚。
事已至此,纵然他后怕,也不能改变什么。温老夫人细细叮咛着好生将养,吩咐侍女从府库拿些滋补养品,给成之染送到府中。
二娘成琇莹悄悄挪到成之染身旁,小声道:“阿姊可给这孩子取名了?”
这话被桓夫人听到,她笑着嗔道:“你这小丫头倒是心急。”
成琇莹嘟起了嘴:“阿母莫笑我,我也想给孩子起个好名字。”
成之染失笑,对她道:“起了的,若是个女儿,便唤作‘洛宛’。”
“洛宛……”成琇莹怔愣了半晌,喃喃道,“好名字,只是犯了崇德皇后的名讳。”
“崇德皇后?”成之染讶然,迟疑道,“周……洛宛?”
皇后名讳素来少有人知。成琇莹解释道:“我是在宫中听两位公主闲话,偶然间听到的。”
崇德皇后既已仙逝,当朝便不必讲究那么多。徐崇朝亦觉得巧合,道:“说不定这倒是缘分。”
成肃颔首,问成之染道:“倘若生男,又该如何?”
成之染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长安。就唤他‘长安’。”
成肃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喟然,低语道:“长安,长安……”
温老夫人笑了起来,招手唤徐崇朝到近前,好生叮嘱他照看好她孙女。
徐崇朝一一应下,又听温老夫人道:“你那三个阿弟,都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平日里在府中进学,向来肯用功,比我家孙子省心多了。望朝和奉朝,如今都已满十五了罢,如有看中的人家,尽管跟我说。”
“多谢祖母挂怀,”徐崇朝笑道,“他们还不急,待我四妹完婚,再张罗不迟。”
说起徐雅娘的婚事,成肃忽而想起了什么,道:“阿蛮回来得匆忙,还不曾见过雅娘罢?她与袁氏郎君的婚期定在月底,你放心便是。”
徐崇朝连忙道谢,成肃这般日理万机的忙人,还挂念着他家阿妹婚事,确实是上心了。
成肃似是难得一笑。
成之染拉了拉徐崇朝,道:“你跟他客气什么?”
徐崇朝不觉失笑。成肃于他而言,既是岳丈,又是官长,恩威之间,有时连他也不能分明。
府中已备宴妥当,为成之染二人接风洗尘。众人既已知成之染有孕,举止之间更小心翼翼,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去往沧海堂。
成之染在人群中见到五郎成追远,却不得机会与他交谈,直到散席后,才将人唤住。
成追远眼珠鼓溜溜一转,抢先开口道:“我有话要对阿姊说,但是要悄悄的。”
他不过九岁稚子,众人只当他玩闹。
成之染依言俯身,成追远便附耳过来,道:“父亲有意要立世子了,可是在大郎和三郎之间,他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