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的烟火散尽,金陵又下了场大雪,年节的喜庆气息被掩埋起来,陆陆续续恢复了平静。
成之染如往日一般,午前去校场练兵,午后随父亲理政,奔波得不亦乐乎。这日她回到府中,后宅出奇地热闹,温老夫人如众星捧月般被众人簇拥,满头白发上宫花鲜艳,人也笑得合不拢嘴。
见成之染来问安,温老夫人笑着招招手:“来来来,狸奴,看这宫里赐的花,好看吗?”
冬日里草木惨淡,这绢花栩栩如生,仿佛一枝芍药绽放于发间,更显得富丽端庄。
成之染讶异不已。
桓夫人也簪花扶鬓,笑道:“前两日宫中春宴,皇长女即兴作了一篇宫花赋,引得满座称赞。皇后很高兴,今日便赐下宫花来,让我等也沾沾喜气。”
成之染一愣:“皇长女……”
她记得她的,小公主尚在襁褓之时,便随帝后坎坷西行,后来她又在宫中见过一面。若她没记错,皇长女唤作裁锦。
苏裁锦……如今刚满十岁罢。
确实是天资聪颖,也难怪皇后高兴。
温老夫人取了枝宫花,让成之染也戴上。成之染见那花朵娇艳,笑道:“祖母,我一身戎装,如何配得?”
温老夫人道:“这一身配不得,来日去赴宴,可不得好生打扮一下?”
成之染摇头:“我猴年马月去赴宴……”
桓夫人笑着让侍女取来一物,道:“这不正赶上了吗?”
成之染一看,是一封请帖的模样。她心下迟疑,被众人催促着打开,顿时愣住了。
竟然是淮南长公主邀她去青溪雅集。
淮南长公主……邀请她?
成之染一时错愕,明晃晃的簪花小楷写得清清楚楚,难不成是长公主记错人了?
众人只当她欣喜过头,桓夫人道:“我就说长公主不会落下成家,果然,这不是送到了?”
成之染心中一动,问道:“娴娘呢?娴娘也去吗?”
桓夫人没想那么多,以目光询问容楚楚。
容楚楚答道:“昨日徐家二郎刚来过,提起此事,徐三娘也收到了请帖。”
成之染稍稍放下心,又听容楚楚说道:“不仅如此,赵家小娘子也一同前去,女郎大可放心。”
赵蘅芜已与河东卫氏有婚约在身,自不在长公主择妇之列。不过她兄长官居左卫将军,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邀她来雅集何尝不是给一分薄面。
成之染对雅集不感兴趣,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推拒了邀约。但转念一想,淮南长公主的面子不能不给,就当作陪徐娴娘二人去游乐,也未尝不可。
成之染拿定主意,找机会将此事告诉徐崇朝。
徐崇朝默然良久,并未置评,只嘱托她天冷路滑,多加小心。
成之染打量他神色,看不出端倪,她先前真是魔怔了,才会疑心是徐崇朝向谢鸾说情,讨要到请帖。
可若不是徐崇朝,谢鸾也不是多此一举的人,还有谁会替她操闲心?
她父亲虽对谢家有意,可毕竟好面子,断不会拉下脸来钻营这些。
徐崇朝似乎明白她所思所想,道:“东府门庭煊赫,淮南长公主也难免高看一眼。”
这是常人最自然的想法,但成之染从未这样想。她也不知为何,总感觉谢氏对她家成见颇深,处处唯恐避之而不及。若不是谢鸾需要太尉参军作为晋身之阶,谢氏与成氏不会有半点瓜葛。
她这番思量无凭无据,说出来连自己都诧异。然而她素来相信直觉,对徐崇朝的话不以为然。
成肃听说此事,似乎很高兴,他先前听闻淮南长公主设宴,一直心心念念地等着请柬,眼看着日子临近,不由得焦躁起来,没来由生出气恼。如今收到了请柬,他心头巨石落了地,满意地叮嘱女儿谨守规矩,万不可在人前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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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长公主雅集那一日,京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大街小巷浮起一层薄薄的银霜,迷蒙之中又平添了几分清新,正是文人雅士喜好的景致。
淮南长公主下嫁谢氏二十余年,每年总要在青溪别业小住一段时日,每逢宴集宾客的日子,青溪别业便骤然热闹起来,一时间门庭若市,冠盖满路。
成之染在门前遇到了徐娴娘和赵蘅芜,二人在此地等她,帷帽上缀满了雪花。
徐娴娘看看她,又看看赵蘅芜,笑道:“你们今日怎么了,一个个都穿得这么素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