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枝只比徐崇朝高出一截,他笑道:“一点也不高,你只管松手。”
成之染蹙眉望着他,索性闭上了眼睛,道:“你要接好了。”
她说罢便一翻身,松手从树上滑落下来。
徐崇朝将她稳稳接住,怀中人却依旧紧闭着双眼。她身量长成,打横抱着毕竟不轻松,可徐崇朝望着她眉眼,竟一时失语。
好在成之染悠悠睁开眼,眸中流露出难言的诧异。她笑得绚烂:“没摔疼……我记得曾经很疼的。”
“那是十年以前的事了……”徐崇朝低声答道。
成之染扶着他双脚落地,差一点一个踉跄,又被他堪堪扶住。赵小五二人一声不吭,见状也没有上前搭把手的自觉。
徐崇朝看了他二人一眼,也没说什么,径自扶着成之染往客房走。成之染脚下无力,晃晃悠悠的,大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
夜风也吹不尽燥热,徐崇朝浑身湿透了,酒劲也不断翻涌,冲得他脑海中昏昏沉沉的。
他们步履蹒跚地回到客房,赵小五识趣地推开门,徐崇朝便拖着成之染进到她屋里。许是出门时匆忙,屋子里乱糟糟的,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床榻。
赵小五在后头觑着,不知道是不是绊到了什么东西,成之染一下子跌倒在垫被上。
叶吉祥想进门点个灯,却被赵小五拦住,叶吉祥偷看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地杵在门外。
成之染躺倒在榻上,身下传来柔软的触感,她无意识地抓住了薄被,迷糊了一阵,突然意识到屋里还有人,睁开眼,正对上徐崇朝半隐于阴影中的双眸。
徐崇朝站在榻前,直愣愣地俯视着她的脸。
成之染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目光便有些疑惑。
徐崇朝终于开口,似是呢喃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嗓音不大,在寂静的屋子里却格外清晰。
成之染良久不语,似乎在陈年回忆中搜寻,然而汹涌醉意如海雾,一些细碎的光影闪过,她失落其中,一时间怔然。
她这番模样,大概是不记得了。
徐崇朝眸中难掩黯然,又踌躇一番,自顾自说道:“那时我便想,你可……真好看。”
半晌,成之染突然笑出了声,她双颊因醉酒而泛红,弯弯的眉眼闪着光,如清泉般澄澈动人。
她笑着要以薄被掩面,刚抬手便被徐崇朝握住,灼热的触感如火苗缭绕,丝丝缕缕地传遍全身。
成之染笑容一顿,不安地蜷了蜷手指,却被徐崇朝握得更紧。
他半跪榻前,道:“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成之染侧首看他,道,“这话你当时便说过。”
徐崇朝面上一红,好在屋中不明朗,想来对方也看不到。他双手握住成之染的手,低声道:“如今也算数。”
成之染无声地笑笑。她常年持刀,手掌早已磨出粗粝的茧子,与闺中女子柔荑大不相同。揽镜自照时,也时常嘲笑自己不修边幅的模样。京中世家女子云集,若论好相貌,她久经沙场,如何能比。
她话到嘴边,望见徐崇朝专注而热切的目光,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跳动。
便索性扭头不语。
“狸奴……”徐崇朝有些着急,连忙俯身向前,两手撑在她肩侧。巨大的阴影投下来,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气味将她笼罩。
这姿势过于暧昧,成之染脸红得都要滴血,趴在枕上不肯再看他。
徐崇朝一时冲动,如今也觉得不妥,残存的理智在脑海中叫嚣,可见到成之染这副害羞的模样,他又舍不得动弹。
夜色中隐隐传来前堂丝竹乐声,屋子里静谧无言。
徐崇朝抿了抿唇,道:“让我看看你。”
成之染将脸深埋进臂弯,胡乱摇头道:“不要。”
徐崇朝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忽传来赵小五喊叫声:“哎呀!元郎君怎么过来了?”
这喊声突兀,险些让徐崇朝一个激灵。紧接着是元破寒焦躁的声音:“你们女郎呢?可见到徐郎了?”
叶吉祥展颜一笑,挡在元破寒身前道:“女郎耍酒疯,我们几个刚把她送回来……”
元破寒将信将疑,望着半掩的屋门,便快步上前。叶吉祥拦他不住,跟在后头问道:“前堂已经散了吗?怎不见其他人来?”
元破寒并不答话,径自到门前推门,手刚伸出来,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徐崇朝站在门口,温声道:“她已歇下了,我们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