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莫着急,”成肃抬手止住他,语气也舒缓了许多,“再有十日,便到了我那不肖女休沐的时候。本想让她吃个苦头,谁想到至今没服软。与军中男子朝夕相处,同吃同住,传出去便毁了女儿家清誉。她若执意如此,又该如何是好?”
这才刚开头,做父亲的便等不及了。
何知己暗笑。成大将军在朝中杀伐决断,却对这长女束手无策,不知是谁之福祸。
他只得劝道:“明公的女郎,有谁敢评头论足?既然是女郎心甘情愿,管束得紧了,反倒令父女生分。若女郎果真是可造之才,未必不是家中的幸事。”
成肃不由得怅然:“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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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之染在幼军操练了二十日,才灰头土脑地回到成府。她悄悄数算,待升到幢主的位置,便能与徐崇朝一样,每隔五日可休沐一次。
成肃细细打量她,感慨道:“又瘦了。”
徐崇朝笑道:“狸奴胃口好着呢,同伍的兵士都不如她吃得多。”
成之染气恼:“你竟暗中窥视我!”
这本就是成肃的指示。他连忙打断,问道:“往后还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成之染切齿道,“我定要打遍千人无敌手!”
与同龄的少年相比,她毕竟身量瘦小,力气也差些。念在她新兵的份上,军中比武只参加了一次,饶是对方手下留情,她还是挨了不少打。
与她比武的石阿牛远在大营,清白日光下打了个喷嚏,一脸的莫名其妙。
成肃愈加发愁了。
成之染故意不去看他的脸色,吃饱喝足收拾妥帖了,便风风火火闯进了书斋。
这一招打得成肃猝不及防,本以为她还在后宅休息,一时间来不及收拾几案。
成之染眼尖,一下便看到案上明黄的诏书,不由得眼前一亮:“是今上又来了旨意吗?”
成肃顿了顿,并没有否认。
成之染凑过来细看,读了读文字竟有些糊涂,又见成肃面不改色的样子,更加疑惑了:“今上这是在说什么?写了这么多,就为了夸赞阿父平定庾氏的功劳?”
成肃反问道:“这有何不可?”
皇帝哪有这么闲。成之染腹诽,嘴上便说道:“平白无故写这个作甚?事出反常必有妖,阿父可得留个心。”
成肃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成之染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回到了住处,却见徐崇朝在门口逡巡。
“你来的正好!”她请徐崇朝进了屋,询问道,“我不在的这些天,府中可有大事发生?”
她每日在营中打转,徐崇朝则回来得更频繁。况且成肃器重他,有什么事情总不会瞒着。
“府中没什么大事,”徐崇朝答道,“不过朝中有件事,算不得大事,但也不小了。”
他字斟句酌,无意绕弯子,在成之染听来却是在卖关子,便不耐烦道:“你直说便是。”
“今上的叔祖,从前摄政的汝南王,你还记得吗?”徐崇朝见她点点头,于是接着道,“数日前他自杀了。”
七老八十的人了,怎么这么想不开?成之染怪道:“这又是为何?”
徐崇朝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成之染对这老王爷所知甚少,思前想后也捉摸不透。她脑海中倏忽闪过书斋案上的诏书,那一抹明黄格外刺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诏书与汝南王之死,冥冥之中有些许关联。
成之染背后一阵寒凉,侧首一看,坐榻旁小轩窗正开着,溽暑淡退的秋风乘隙而入,夹带着丝丝凉意。
她伸手放下窗子,突然想起徐崇朝先前等在门口,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
徐崇朝被她问到,神色稍有些不自在,道:“前几日军中比武,我看到你摔伤了,如今可还好一些?”
成之染赤手入军营,受了伤才后悔包袱空空,好在有徐崇朝一直接济些伤药,才不至于始终硬抗着伤痛。
他素来是个有主意的,那件事……他或许应当有办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