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棠齐反倒比她先愣住了:“你、你、你……”
成誉讶异地看了看狸奴,笑道:“狸奴竟认得宗将军吗?”
狸奴自从与宣武军重逢,便又扎起了长发作男儿装扮。宗棠齐拿不定主意,反倒是旁边他侄子宗凛一拍脑门:“哎,这不是差点被咱们扔到江里的小丫头吗?”
宗棠齐心里咯噔一下,眼见着成誉的脸色一僵,连忙喝道:“别胡说!”
宗凛连忙找补:“小娘子能在兵荒马乱中活下来,还真有不小的本事!”
宗棠齐示意他闭嘴,向成誉笑道:“成将军,久仰久仰!在下看这小娘子眼熟,不知是——”
“这是在下长兄之女,唤作之染,”成誉瞥了宗凛一眼,道,“没想到竟与宗将军有眼缘。”
“这……”宗棠齐愕然,半晌才尴尬地点点头,道,“小娘子胆识过人,竟能从庾氏的手上全身而退,不愧是将门之后!”
“哦?”
见成誉不解,宗棠齐便把江上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摇头道:“小娘子也太见外,若当初将实情告知,我怎能不护送她回金陵?听说我留在这里的仆从都被庾载明杀光了,小娘子竟然能——哎,别哭啊!”
狸奴捂着脸埋首在成誉怀中,止不住地抽噎。宗棠齐的话一下让她回想起庾载明在天子面前乱刀杀人的场景,骇得她后背冷汗直冒。
若当时天子没开口,若庾载明没了戏谑的心情,她今日早就是刀下亡魂,哪还有机会见到阿叔呢?
宗棠齐自觉失言,成誉向他摆摆手,轻声对狸奴道:“你受委屈了,别怕,都过去了。”
宗凛插嘴道:“我家阿妹还总夸小娘子大胆呢,若她知道你委屈得哭鼻子,又该看笑话了!”
狸奴果然止住了啜泣,抬头道:“才不委屈呢,至少我还有一条命在。欺负我的人,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宗棠齐哈哈一笑:“这才像成家的孩子!你放心,会稽王来镇守荆州,你很快就能随圣驾回京。”
狸奴擦了擦眼泪,红肿的双眼又浮起了亮光。
狸奴盼星星盼月亮,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她住的小院虽清幽,夜里却始终睡不安稳,连带着精神不济,一有机会就蔫蔫地缠着成誉回京。
成誉道:“如今荆州才刚刚平定,万不可掉以轻心。你杜家阿叔不久前率兵北上追击庾氏残贼,想来这几天就能回来。到时候有岑获嘉镇守襄阳,会稽王镇守江陵,荆州才算是稳定下来。况且天子回京这种大事,当然要挑选个良辰吉日。今上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狸奴无言以对,扯着衣摆嘟嘟囔囔。
成誉又道:“今日去行宫,会稽王世子还问起你。”
狸奴想到自己欺瞒了世子那么久,颇有些心虚:“他问我作甚?”
“他想邀你去下棋呢。”成誉端详着狸奴,露出一丝笑意。
“我不去,”狸奴抱怨道,“我哪里会下棋啊。”
“小娘子好大的排场,”成誉哈哈一笑,“连王世子的面子都不给?”
狸奴正要反驳他,有军士进来通报:“辅国将军到。”
“我说三郎一路上难得一笑,如今却好生欢喜,原来是小娘子也在。”
江岚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衣袂间还夹带着寒意。宣武军入城以后,诸事纷杂,他虽时常来成誉这里,狸奴偶尔碰到他,也只能匆匆别过。
成誉向江岚解释了来由,江岚也笑道:“世子对小娘子当真是青眼有加,可莫要拂了人家的心意。”
“江郎这是哪里话,我哪敢去碍世子的眼?”狸奴嘟囔道,“我巴不得早日回金陵呢!”
“你这小算盘可打错了,”江岚道,“世子也会随今上回京。”
狸奴吃惊道:“可会稽王不是驻守江陵吗?他们父子……”
“他父子才相见,过不了多久又要分离,”江岚轻叹道,“所以世子这时候还想见你,是真的有心了啊。”
“我不管,跟我有什么关系?”狸奴道,“我只想早点回去,这许久没见到阿父阿母,他们也一定想我了。”
成誉闻言又有些发愁,自从狸奴在晼晚洲失踪,他一直提心吊胆地瞒着成肃,好在军中知道狸奴身份的人不多,马马虎虎勉强没有让成肃起疑,可一旦狸奴回去,成肃见到她受伤的手臂,这一切可都瞒不住了。
江岚看透了他的心思,待狸奴走后,安慰道:“事已至此,三郎自责也于事无补。京城多圣手,待回去以后,定能为小娘子找到良医。”
成誉叹气道:“但愿如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