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位是……”
鱼藻绞着双手,急忙问询。
惠小临不爱拿乔,温声回应:“胡五白,年轻时候在幽州边关服过兵役,退伍后谋了一份仵作的差事,我看他手艺好,便将他收在麾下。他对人体十分了解,在军队时就给伤兵缝过肚皮,据他说,八成概率能活下来。”
死马当作活马医!
就是他了!
我殷勤地拿了碗来,给这位大胡子的胡五白倒了满碗香雪酒。
他没有客气推辞,接过碗咂摸一口,大声称赞:“好酒!”
于是,我这剩余的一坛多酒水便全进了他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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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里,虽说只是人生三万多天里极为普通的一天,而代代相传的文化习俗为它平添了一份特别。人在这一天里,在某个时刻,总要发出一些感慨,才算是真正过了个年。
益州,屏风山下,郝家村里的村民们全都无暇发出这样的感慨。
鸡杀了,牛宰了,粮食掠夺一空,这倒还可以忍受,反正往年土匪下山都要来上这么一遭。可这次格外凶狠,连一向配合的村长都叫他们杀了,尸体横陈街头五日,秃鹫盘桓,无人收敛。村子里的年轻壮劳力被锁起来,三日才给一顿残羹剩饭,大姑娘小媳妇全拘在土匪占据了的村长家地窖里,任谁也知道,没有好下场。
要问他们为什么不逃,答案只有一个,无处可逃。
不逃,村里还有田地,能种粮食。逃了,才是真的流离失所。
他们逃不出益州,益州的官不管他们,甚至担心没人给土匪烧杀抢掠,官府下令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户籍地,一旦发现外地流民,轻则遣返,重则诛杀。
益州,是不存天理公道的、土匪皇帝的天下。
宿临夏和风宁之,没有走官道,趁夜穿过荒芜的原野,悄悄进入益州。
他们不是唯一接取了这单任务的小队,只不过他们速度更快,有风宁之这个作弊器,他们比其他队伍更早进入益州,为的就是多些调查时间。
两人调查方向不同,所以进入益州后便约定了分开行动,风宁之直取庞家寨,去探寻幽灵的痕迹,宿临夏则在山下收集信息,了解民情民意。
她刻意将自己打扮得凄惨些,破烂布巾裹着脸,风尘仆仆,来到一处约十来户的村落求水喝。
家家户户紧闭着门,任她怎么喊,都没有动静,像是空无一人般寂静。宿临夏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心中考虑要不要干脆闯进去,看看是否真的没人。
接着又敲了两三户,眼看快到村尾了,她有些气馁,但良好的教养还不能使她下定决心。就当她坐在树墩上休息犹豫时,隔壁一家门锁传来响动,宿临夏立即欣喜张望,那声音却又停下了。
是有人的!
宿临夏用双手压住自己的腿脚,死死按耐住,没有贸然上前敲门。又过了一会儿,门锁再次响动,门板被推开了一道小缝,有人探头出来瞧,与宿临夏对视了个正着。
“唔嗯……”
宿临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虽然那人迅速将脑袋缩回去,但她看清了,那不过是个小孩。比她弟弟还小几岁,脸颊冻得发白,没有血色。
家里没有大人吗?
要是没有的话,她还是别过去了,再吓到小孩子。
结果她刚要放弃,那道门却再次打开了。小女孩露着半个脑袋,丹凤眼眨巴眨巴,细声细气说道:“姐姐,我家有水,你要喝吗?”
宿临夏终于走过去了。
门内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这是一对双胞胎,另外那个刚拿了半个碗舀了水端过来。
“谢谢。”
宿临夏没有进门,蹲在门外。这水有一股发霉的臭味,碗也是脏的,有米汤残留下来的黄褐色痕迹,她忍了忍,捏着鼻子一口闷掉。
“这村子里还有其他人吗?我走得太累了,想找地方借个宿。”她问。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两双丹凤眼露出同样不知所措的神情,没有人回答她。
——大人们都不开门,我们应该说有人还是没人呢?
“没关系,”宿临夏温柔地笑笑,安抚女孩们,“既然不方便,我就离开了。”
“姐姐!可以住我们家……”
率先开门的那个女孩拦下她,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
“可以吗?”宿临夏再次向她们确认,要是小孩子们露出为难的神色,她就还是干脆走吧。
“嗯,可以的,姐姐不是坏人。”端水来的那个女孩说。
两个女孩彼此给予勇气,最终将宿临夏迎入屋内。
实际上,除了她们两个的人身安全,这屋子里早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被坏人夺走的东西了。屋顶角落里硕大的一张蜘蛛网,那曾经是两个女孩童年唯一的陪伴,而现在,织网的蜘蛛都老死了,尸体干巴巴的,就在几天前,刚被她们拿来煮了最后一顿勉强算是有肉的晚餐。
其中一个女孩回忆起那道汤的味道,对着宿临夏的背影,悄悄吞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