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哭腔。
除了仪器工作的声响,整个舱内只能听到梁逸无法忍受的夹杂着哭腔的痛哼。
贺丙站不直,甚至快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
他紧盯着梁逸的双眼此刻望向谈佑,目带询问似在请示。
谈佑看了眼颜淼,尔后点了点头。
贺丙立马上前轻握住梁逸的手腕,当即调动体内的殊力探入对方的身体,用属于契合伴侣的力量轻柔地安抚梁逸虚弱到极致的精神力。
他不敢说话,好像稍一出声就能阻断梁逸的呼吸,便只能轻轻握着梁逸的手无声地在心里安慰:马上不疼了,我的梁梁马上就不疼了……
实验体基地调制的具有治疗作用的殊力光波化作溪流通过多条通道进入梁逸的身体里,精准地锁定被侵蚀的细胞,并循序渐进地修复他体内受损的器官。
细小的光线在梁逸的身体里埋了近二十分钟,梁逸痛得眼皮上翻,双手无力地拍打床边,他呜呜了两声,发出不清晰的呼叫:“贺……贺丙……”
“我在呢我在呢!”贺丙低声重复了两遍。
“我……”梁逸无神的瞳孔望着贺丙的方向,唇瓣抖了两下。
他想问贺丙,问贺丙他还要不要活。
但又觉得这个问题愚蠢至极。
如果他不想活,大概谁都拦不住。摧枯拉朽的疼,但凡他放松精神力选择束手就擒很快便能彻底踏进鬼门关。
可他一直绷着、忍着,一秒不停歇地顽强搏斗。
为了什么?
贺丙吗?
崽子有这么大力量能让他不惜一切都要活下去吗?痛得生不如死也不肯放弃?
他其实希望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实验舱内的灯光并不刺目,此刻的梁逸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被烙得满眼都是泪。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少年时代。
旺城联大,当时有人问他。
为什么学医?
他答,为了必要时自救。
自救。
“我会活下去……”
他说,对着贺丙。
眼角的湿润被温热的指腹擦过,他听见他的伴侣一遍遍承诺:梁梁你要活下去,我一定一定会照顾好你……
修长的十指快速拨动,各项参数被校正到最精准的程度,谈佑按下启动键,几台小型仪器浮向半空正对着梁逸的身体,它们伸出长臂,探头贴在梁逸的身体各处,持续释放治疗殊力进行修复,并尝试激活他身体的免疫系统。
一场与阎王之间进行的夺命之战,因为殊力的作用、高端仪器的强悍、医学精英与研究疯子的参与,违反常理的“感染者”身体构造,以及人与情相互纠葛且毫无依据的霸道不讲理,都让胜利多了一分可能性,也为梁逸,甚至是贺丙取得了一线生机。
数个小时循序渐进的治疗后,梁逸在实验体基地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被转移回研测中心诊疗区的特护病房。
意识如细弱的断线挣扎了很久才化虚为实,然而除了脆弱的意识,身体的各处犹如幻象构成,疼痛的浪潮依旧在不停歇地冲击着脆弱的神经。
但梁逸知道他再一次大难不死。
眼睛睁不开,黑暗中跳着五彩的光斑,令他更加头晕目眩,但似乎睁开眼与现在的状态也不会有太大区别,不过梁逸在攒出一丝微薄的力气后依旧选择了睁开眼。
虽然他现在仍然看不见,但他的这个动作在告知贺丙他醒了。
崽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就差喵得一声叫。
“梁梁?”贺丙简直快蹦起来了,他强行压稳脚跟,连声问,“醒了?心口疼不疼?肚子疼吗?还哪里疼?我叫谈佑!”
贺丙拔腿就要往外跑,大脑宕机似的完全忘记可以按铃,梁逸的工牌也可以联系到人,怎么都比跑过去快。
他声音沙哑,明显哭过,又太过激动,忘了藏。
但贺丙没走出病房,一步都没迈动。
梁逸用一根小指勾住了火急火燎的伴侣,说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还是没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