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父亲希望他出手,所以他才会在下朝之后来此。
至现在,城中有名的酒楼茶肆,应当都不再提及白九的故事了。
一席过,傅莽搭乘公主府的车一道回去。
别允正闭目养神,忽听傅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公主有所不知,飞鸿本不叫飞鸿,叫郑雁。”
闻言,别允睁开眼望向傅莽,她不知他为何与自己说起这些。
“如此说来,不管是郑雁,还是飞鸿,都很好,与她很是相称。”她道。
傅莽轻轻一笑,继续讲道:“十九年前,她的父亲是安定侯手下一名校尉。适逢兵败,八百里加急带回的兵书上言,安定侯临阵叛国,不战而败,使边关六十万将士白白成为敌人刀下冤魂。”
他缓缓道来,别允静静聆听,傅莽今日所讲,都是以前她从未听过的。
“百里联合其他世家,直将傅家逼至绝境。后来,是郑雁的父亲带回血书,形势才得以逆转。也是因为这一原因,郑校尉回朝后被百般针对,最终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所以,他才对飞鸿多有照料。
更为重要的是,飞鸿甘愿成为他门下暗僚,以身做饵,借此寻找能为郑家翻案的机会。
听他讲完,别允点点头,心道,原来如此,这便是你与飞鸿关系非同一般的缘由所在。
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样家道中落,自然有旁人达不到的默契。
况且飞鸿天生丽质,但凡她是个男子,也抹不开眼,看她孤单单地在这红尘中飘摇。
但,她也不好明说。
换作以前,她定是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但眼下二人每日朝夕相对,若她直接戳破这关系,日后尴尬也少不了她一份。
未免尴尬,她决心胡乱附和。
“原来,君舅还上过战场。听世子如此说,当年战况定是万分惨烈,难怪君舅现在的身体这般柔弱,想必就是当时落下的病根吧!”
傅莽见她满脸担忧之色,也不像是装的,一时竟分不清她到底是装听不懂,还是真的没有听懂。
他解释道:“十九年前的安定侯,还是我伯父。”
“哦。”她回道。
见她还是不问不说,傅莽心急了。
“公主,你当真不明白,我提起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别允想着,莫不是为了告诉我,你与飞鸿青梅竹马,纠葛颇深,让我不要阻拦你二人鹣鲽情深?
这样想着,她那张灵气充盈的脸顿时变得木讷起来。
“为什么?”她语气不善道。
“为了让公主了解我,了解我的同僚,了解我的过往,了解我的感情。我情之所钟,唯有公主一人。”
他字字情真,句句意切,每说一句,别允脑中地空白就要放大数倍,直到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独独那句,“我情之所钟,唯有公主一人”,在她脑中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待到清明一寸寸回到脑海,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剧烈的,无法抑制的慌乱。
她慌了,她慌了神。
她不怕傅莽钟情他人,却怕那人就是自己。
她的手开始发抖,腿也在抖,就连她的心,也难以自制地急剧抖动起来。
可她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连那双颤抖的手,也被她掩藏在宽大的袖中。
她的慌乱,不见一丝波澜。
还好,还好长公主府已经到了。
“此前不是说过么,世子不必与我说这些的。”抛下这句话,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傅莽有一瞬不知所措。
是啊,上回在马车中,她便像今日这般,如仙人拂尘,冷漠地将自己拒于千里之外。
不,不对。
他想着,方才紫苑扶她下车的时候,她的手在发抖。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但他就是看见了。
少年眼眸骤然扩张,唇角漾开温柔化水的笑容,而后,更是肆意笑出声来。
时如流沙,缓至夜半。
主仆二人坐在榻边搽香露,别允见紫苑笑得春风满面,亦闷声一笑。
“今日怎么这样开心?”
紫苑努了努眼,眉眼更弯。
“我替公主开心呢!”紫苑一想起今日在车边偷听到的情话,嘴角的弧度便怎么也压不下去。
别允一听,替我开心?
想问紫苑替她开心什么,可话还没问出口,就听房门猝然被人推开。
二人齐齐往门口望去,竟又是傅莽。
“在做什么?”他若无其事地进门,毫无擅闯的自觉。
“在替公主搽香露。”紫苑连忙答道。
别允下意识低头看一眼身上,心道,还好方才将寝衣穿好了。
他看着紫苑手上动作,边往里走,边吩咐她。
“紫苑,你出去吧,剩下的,由我来代劳。”他语气平平说道。
闻言,紫苑连连道是,硬着头皮把香露递给傅莽,红涨着脸,低着头,前脚赶后脚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