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缀下莹莹流星,一颗,两颗,三颗。
突然,她看见树下模模糊糊有个人影,身量颀长。
她揉干眼,举着灯烛朝前。
霎那间,晚风起,幽香浮动。
枝上木兰纷纷摇曳,像是倾城的舞者在枝头曼妙起舞。
烛火也受了感召,肆意摇曳,她忙抬袖挡风。
那树下之人静静看着来人。
一阵风过,倾城舞毕,满庭木兰,簌簌飘落,如雨又如雪。
别允从未见过木兰花落,刹那惊诧,美得挪不动步。
她的视线随着落花下移,这一回,她看清了那个人影。
她见幽暗之上,倾城之下,是他耀眼夺目的笑颜。
她不自觉地往前走去,像是被什么发光的东西吸引着。
踏着心跳,走到他身前,奉起烛火,投在他瓷白的面上,他的眉眼愈发清晰。
可随着她被那双眼中的灼灼光华所诱惑,那眉眼又渐渐模糊。
“原来,这便是,芝兰玉树!”她水红色的朱唇轻启,吐气如兰。
他自始至终笑得明媚,不知妄想拂动谁家春水。
她看了半晌,直到脸颊微热,方收回视线。
“世子为何今夜来此?”她冷下脸问道。
他如今已习惯她面色突变,亦知她常常口是心非。 “自是有物归还。”他说着,手往袖中探去,拿出一枝发簪。
说是发簪,但其实是钗子,正是先前江知宇绑她那次,从她头上折下的银叶金钗。现在看去,确是比原先更长许多。
“这钗上一回被损坏了,傅某擅自留下,重新修过,若公主不嫌弃,傅某现将它完璧归赵。”说着,以迅雷之势簪回她发间。
快到她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发簪的样式,只觉发间一痒,便莫名重了几分。
傅莽手心微抖。
其实,那银叶金钗在送到他手上时,没有任何损坏。是他,在望江楼下心焦之时,徒手捏断了。
后来他以金丝修复,不知熬灭了多少盏灯烛,都不能复原。
无奈之下,才只好重新选了支金簪,将半支钗绑上去,又在相接处绕了许多银叶遮挡。
如此,这簪子便重了许多。
别允不满意自己还未看清发簪模样,抬手欲摘下。
却被他伸手阻挡。
柔软的触感惊得她心头一颤。
她抬头,瞪着眸子望向他,像是震惊,又像告诫。
傅莽握着她的手微微发烫,脸颊耳后微微发烫,心头眼底,没有一处不烫,手下却是一点儿不愿松放。
二人四目相对,顿时心动如鼓。
她心如乐鼓,咚咚,咚咚,声声直击上脑。
他心却如战鼓,咚咚咚咚,直教他神魂颠倒。
此种花前月下,她充满挑衅的目光便混添了许多别样风情,不似挑衅,倒更像是眼波流转,眉目传情。
直到她感觉傅莽拇指在她手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许是气极,抑或是羞极,又或者,又气又羞。
她大力,挥落一双交合的手。
什么明眸善睐,丹唇皓齿,都见了鬼了!她如此腹诽道,势要将身旁男子贬地一文不值才甘心。
可心头却是一颤,一颤,又一颤,颤声响天彻地,她只能别过脸去,大口喘息舒缓。
傅莽比之她亦好不了多少。正值年少,那股意气劲儿一旦上头,便是不熬他个肝肠寸断,誓不罢休!
怕是待会儿再回南营,练个百八十场,都不定能泄了这心火。
她忽而问:“东西还了,世子为何还不走?”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没有了。
昨夜飞鸿传信,与他说了老道的事情,他一夜没睡,带着自己的人跑遍全城,直到他过来之前,都没有找到人。
他当然不知道,他之所以找不到,是因为被万春楼掌柜的抢先一步。
总之,他没有找到人,便与父亲一道进宫,向圣上禀报了此事。
明日他的手下会在人群中蹲守,一经发现此人,便立即拿下。
今日他来,便是想事先将此事知会她。
他斟酌着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事,我的人传了消息,明日生辰宴上,恐有贼人于你不利。若突生险象,你定要及时躲避,但你也不要担心,我会随时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的人?飞鸿?
所以,飞鸿确实是你的人?是你,什么人?
她转过身,脸上绽开苦笑。
“哦,我倒不知,那些贼人会如何对我不利?”
傅莽没预料会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刚认识的时候,她很少笑,但第一次笑得时候,他记得,是她落水之后,在农家醒来的那个夜晚,她笑眼盈盈,似流星又似落雪。
后来,有哂笑,有嘲笑,有无可奈何的笑,但更多的是她于他浅浅一笑。
没有哪一个,像今夜,像现在。她明明笑得灿烂,可没有丝毫笑意抵了眼底。
那双眸子当真在这一刻合上了她的外相,是无底的冰,透骨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