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傅莽,眉宇之间自带几分威严气象,神色自若地说:“朕听闻,江卿府上今日开始发丧,你走一趟,就说,朕定将作案之人绳之以法,以慰江三郎在天之灵!”
待傅莽出了门,皇帝招来内侍,宣廷尉带案件文书入宫觐见。
傅莽驾车到江府时,已是午时,府中上下一片缟素,下人引着走到灵堂。
他边走着,边四下打量,这灵堂布置得有模有样。
忽然,在一片素白中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她,她怎么过来了?
此时正在安慰着江知念的别允也发现了男子的存在,瞥见他郑重其事地上前,敬香、烧火纸,又走到旁边满脸悲痛的江大人身旁,说了些什么。
然后,他走过来了。
嗯?走过来?
莫非,他看见自己了?
见情形不对,别允同江知念随意寒暄两句,赶紧走开了。
傅莽漫不经心走到别允旁边,若无其事地问道:“公主怎么过来了?”
别允面露戚戚,“知念也算是我回安平以来,为数不多的好友,她家中出了事,我自然要来探望。”
末了,还补上一句,“太后娘娘应允过的。”
傅莽当然知道,她并非诚心来吊唁,想必是在宫里坐不住了,亲自来探查。
“那公主探望过了,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别允也不加掩饰,垂头丧气地回他:“没有异常,一切都很自然。”
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到,她甚至怀疑起自己,难道果真如清和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孔氏的片面之词,她真的是杀了人之后,从茶肆逃出来的?
几乎立刻她便否定了这种设想,因她想起,那天自己伸手去拉孔氏时,她双手素净,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迹。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太正常了,可不该是这样的啊!”她喃喃自语着。
傅莽也在暗自思索着。
刚刚借着上香的机会,他到灵柩旁瞟了一眼。
明旌之下的那张面孔,赫然是上回夜里见过的,嘴角有痣的那名大汉。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人不对劲。”
别允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一般,兴冲冲地跟傅莽说道,“虽然一切都很像那么回事儿,府上也表现得很哀切,但除了江大人面色发黄、眼下乌青,其他人脸色都太正常,所有女眷都上了精细的妆面。”
那是不同于遮掩憔悴的妆。
别允心想,若是昨夜就将公子尸首送回府了,那夜里必定惊动全府。
若是伤心欲绝地哭了一夜,怎能丝毫不显憔悴,这夜,总不能只有江大人一个在守吧!逝者为重,就算生母不在了,江夫人也不会如此亏待吧。
“那人并非是江大人的三子!”
傅莽的话给了别允重重一击。
听他的语气,原是他一早就知晓!
别允当即不大高兴了,脚下生风般,直直往府门外走,将傅莽落在后面。
傅莽心中有思量,没有立时与别允解释,而是两步并一步快速追上别允。
别允出了府门,正准备上马车,被傅莽伸手拦住。
她低头看了看握在自己胳膊上的大手,抬眼望着傅莽,诘问道:“难道你我定了亲,你便可以如此怠慢我麽?”
说者无意,却不料,这一幕落在了有心之人眼里。
此话听的傅莽心中一窒,这还是第一次从她耳中听到定亲二字,竟是如此不满?
他连忙收手道歉,“请清平公主恕罪,公主可是要回宫去,不如让下官来护送你,好吗?。”
别允不答,转身上了马车。
傅莽权当她默认,从侍从手中接过马绳,上马跟在马车旁侧。
车内,别允还在气头上,忽然他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此事已有转机”。
她往右侧挪了挪,贴近车壁,以便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能成与否就看今夜,届时我会给长乐宫递消息。”
闻言,别允心里的气瞬间就消散了,喜上心头,连带着看傅莽也顺眼多了。
过程有时也不那么重要,只要结局是好的,便好,不是麽!
可回到长乐宫,她便不那样想了。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闲着干等结果,实在是熬人。
她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懦弱。
占着公主的名头,却连救一个无辜之人都做不到,更不要说这人还是自己府上的。
心里一直念着这桩事,以至做什么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太后看在眼里,愁在心里,生怕孙女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中闷着不说。
可她问了,别允也只道,无事无事。
太后哪知,并非是别允不说,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来她没有证明孔氏清白的证据,二来,若太后再问起她,为何要救这人,她也没办法给出答案,太后可没有傅莽那般好糊弄,而她也确实说不上缘由。
总不好说,今日天气好,所以想救?
若她真这样说,礼部那群大臣非齐齐参她不可。
还好傅莽不曾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