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和那日,该有多痛啊!她心想着。
清和不知是不忍心,还是不耐烦,别过脸去,再不做声。
殿外请罪的人没有得令,只好一直跪着。
不多时,别允便梳理好自己的心绪,擦干眼泪。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所言,并非清和所问。
哭了一场,妆发也未见一点凌乱,但别允还是抖抖袖子,理了理衣衫,而后恭恭敬敬的,朝清和俯首作揖。
“清和公主,圣心又岂是我等能够左右的?公主不喜,臣女便先告退了!”
她明明是姊姊,却自称臣。
说罢,她退至殿外,转身离去。
一个未有抬起眼,一个不曾转过头。
饶是心里互相牵挂,在对方看来都成怨怼,更莫说旁人。
这边,清和公主怏怏打发了殿外请罪的女郎。
那厢,殿中就开始传闻漫天了,众人根据所见所闻,添油加醋,排了一出惊天动地的姐妹反目皇家大戏。
说这别氏因赐婚一事,惹清和公主大发雷霆,公主伤心欲绝,大病一场。
昔日姊妹,如今势同水火,形同仇敌。
别允在这院中僻静处待了一会儿,本是不愿回那殿中的,不为别的,只是那殿中人太多了,自己偏不善也不喜交
但如今与清和还闹成这般,实在无处可去,还是只得回来。
别允到时,殿内正讲得火热,而她丝毫未觉,找了个空位,旁若无人地坐下了。
可偏偏有人,见不得她舒服。
“听闻,云州乃湖上之城,盛产莲花,果真如此?” 别允闻声看去,见又是那朱嫣儿。
有人娇声说:“确是如此,想必花开之时,十分惊艳。”
声音耳熟,别允抬眼,见是之前一同玩耍过的女娘,苏觅,她此时也正微笑望着别允。
别允知她是想起,自己此前曾同几人描述过的场景,便也会心一笑。
却听那朱嫣儿继续说道:“这样纯洁无瑕的花,竟是生于那脏污腥臭之地,真是令人唏嘘!”
听了这话,别允只觉心里莫名地别扭,就好像说的不是莲花,而是在说,脏污腥臭的是她。
但从字面来说,又挑不出半点毛病。自己无从开口,无暇开口,只好就那样坐着,像个泥塑的木偶一般。
在场其他人却不这么想了,宴中老手,如此直白的话,当即便听出门道了。
清和公主在偏殿小憩,现在上首的,便是百里氏的长女--百里音。
她优雅从容地支颐着,不疾不徐地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又一口,端得是仪态万方。
底下的女娘们见她坐视不理,便愈发猖獗起来。
台子都搭起来了,自然少不得唱戏的。
“你是哪家的娘子呀,怎这般不懂规矩,随意坐别人的位置?”一位面生的女子走到别允面前。
“莫不是随意惯了?”
她旁侧的几位女子一唱一和。
“还请这位女娘快些起来吧,不是你的位置,怎好一直霸着?”
听此,殿中的女娘们都不由自主地围过去看戏。
别允只是看这位置比较偏,便坐过来了,没想到自己坐了别人的位置。
她赶忙起身,看着最初开口那女子说:“我事先并不知道这处有人,无心之失,实在抱歉!”
说完,就欲出来,却发现自己被围得水泄不通,且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饶是别允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这几人就是在刻意找自己麻烦。
她们好整以暇地看着别允,别允亦镇定地回看,眼神在几人之间游离。
说是镇定自若,其实只是看上去镇定,心中已经摇摇欲坠,砰砰跳个不停,呼吸也重了几分。
就在此时,别允透过人群间隙看到了外围那几张熟悉的面孔,视线相对,她们便立马转过脸去,与旁边的人说笑,只有杜英,与她对视好几眼,方才转脸。
几人玩闹的日子还历历在目,而今再看,却好像只是初识。
别允耳边的蝉在疯狂地叫嚣,好似要从她耳朵里跳出来,叫得她心烦意乱,脸上神色却还如一汪死水般平静。
“你们这是在唱什么戏?”
清和公主的声音适时传来,打破这不同寻常的宁静。
众人忙散开来,俯首行礼。
公主身后走出一位婢女,躬身道:“宴已备好,请诸位娘子随婢子前来。”
于是一群小娘子往宴厅走去。
清和公主走在最前面,别允远远落在末尾。
她未上前 ,她也不唤。
一群人往外走,至西园门口的石潭,别允恍惚看到,傅莽身边的那个随从疾风,埋着头,站在月亮门边。
别允不疑有他,只当自己眼花。
疾风低着头,偷偷打量过往的女娘,终于见到别允,忙低声唤她“清平公主!”
然清平公主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是这清平公主,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
疾风急了,埋着嗓子一连喊了好几声:“清平公主!清平公主?别娘子?”
别允终是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脸茫然。
“疾风?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别娘子,我家公子吩咐我来传话。今夜不禁,别娘子可否赏脸,同游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