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朝别允递了个眼色,伸出手置于她面前招了招。别允会意,从荷包中取出十来枚铜钱放到他手上。
傅莽笑着将钱奉上,那人见二人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徒,再加上还有钱拿,便大方地接纳了他们。
傅莽将别允扶到车上半躺着,自己则与那农夫坐在一处。
他闲聊道,“老乡,可是要去城里卖货?今年田里收成还不错吧。”
农夫搭腔道:“你一看就不是种田的,今年的收成比起往年,算少了,少便罢了,还要分出大半来交税,再留下自家吃的,最后落到手上的就只剩下这么点。”
傅莽提议道:“若是收成不好,为何不到城里去?找个铺子,当几年伙计,攒两个钱,就可以出来赁个铺子自己单干,干得好了再买间屋,将家中老小都接过去。”
那农夫想了半晌,接道:“老弟说得也有道理,但我要是走了,家里就没有干活的人,若是村子里再遇上点啥事儿,家里连个撑腰的都没有。我是去不了了。”
别允靠在粮食袋子上听二人闲话,心想,这傅莽只是远远看一眼,便将这牛车上的里里外外摸了清,此等睿智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就算当下普通,日后也必会扶摇直上。
可世人轻商,认为商人利欲熏心,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会有所交涉的。别允心想,傅莽这人,看着挺聪明的,原来也有不那么清醒的时候。
想着想着,便想到初见时他便将自己误认成贼,后来在西市又故意戏耍自己,于是将方才在心中夸他聪明的话悉数收回。
牛车晃晃悠悠,待经过拓着江陵县几字的石碑时,已过午时。
二人拿过药出来,走在大街上,傅莽见别允面色苍白,颇为担忧地问道:“怎么了?你可是又不舒服了?”
别允面色从容,仰天轻叹,“我饿了!”
傅莽嘴角微微抽搐,面上神色由最初的担忧转变为一种不自然,而后不由自主地噗嗤笑出声来。
“正巧傅某也饿了,不知,小姐身上的钱,还够不够我二人饱餐一顿?”
别允没好气地说:“你这人,怪有意思的,不是惦记我的荷包,就是惦记我荷包里的钱!”
闻言,他无奈耸耸肩道:“没办法,小姐知道的嘛,我钱袋子被贼人偷了。”
别允状若未闻,提步往前去找食肆。
傅莽清冽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后方追来,“更何况,我们之间,如何能说是惦记呢,那是想念!”
“你那张嘴巴,要是像你脑子一样干脆利落就好了。”女子头也不回地吐槽道。
傅莽闻之一愣,怎么感觉,被人抓住小尾巴了呢,他霎时心虚起来,不再接她的话。
许是过了午时,路上人并不多,二人走进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食肆。
食肆内空无一人,掌柜和伙计正耷拉着脑袋在柜台处算账,见二人进来,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点头哈腰地请他们坐下。
二人见店家这般热情,从心底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对视一眼,一种默契油然而生。
那店家见他们将将坐下,便有起身之势,连忙拱手哭诉,“二位客官啊,小店这两日是一单生意也没有开张啊,二位就当可怜可怜老朽,就留在这儿吃吧!”
店里的伙计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自从店里来了那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其他顾客都不敢进来吃东西了。他们进门就往这儿一坐,不吃饭也不喝茶,像尊活阎王似的,直坐到小店打烊才走。官府都管不了这事儿。”
别允有些犹豫,她不想拒绝店家的恳求,傅莽则是对话头里的阎王起了兴趣,但又怕这是黑心老板一贯骗人的话术。
二人正面露难色,有个伙计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了。
“掌柜的,不好了,那伙人又来了。”伙计说着,手指向门外。
店家闻言立即往门口去,连连拱手弯腰,声泪俱下道:“几位活佛,放过小店吧,小店实在经不起诸位这么闹下去了。几位要多少银子,尽管提,只要在老朽能力之内,老朽都尽量满足。”
“你这老板,怎么这样无理,我们今日是来吃饭的,哪有做生意的拦着店门不让人进的道理?”
别允二人顺着来人的方向望去,想看看是什么样的霸王,如此猖狂。
待人进门,见到的竟是几张熟悉的面孔。
“紫苑!”
“娘子!”
“公子!”
除了店家一行在旁面面相觑,在场的无不惊喜。
别允赶紧打圆场,“店家,她们并非有意影响你的生意,更不是什么无赖活佛。今日我们便在这儿用饭,多点一些,权当这两日的补偿,你看如何?”
傅莽应和道:“掌柜的,听见没,还不快将你们店中所有拿手菜都上上来,今日这位娘子做东,我们后面还有好几个兄弟没来呢。” 别允斜眼睨了傅莽一眼,傅莽以笑回之。
她心想着,这人,怎生如此寸进尺?但因记着不久前这人才救了自己一命,便也没有计较。
救命之恩,想来一顿是饭远远不够报的。
紫苑在一旁瞟来瞟去,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叫嚣着,他二人不一般!定然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