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在樊州山坠崖,是我骗了你,我没有受伤。”
“为何?”
“我利用张玄音的身份混入山寨,那些山匪既然已经落入官府手中,正好可以趁机给他个合理的死法。”
“没有别的原因?”
“自是想吓你,你总是记不得我,”狐狸的头埋得更低,状似心虚,语气却平静温和入常,“而且那姓秦的一看就不怀好意,偏偏他家世好品行也还算端正,这样的人不正是你要找的夫婿?”
“你与他定能成就一桩好姻缘,可我……”
我是妖。
一只妖而已,美人计用得在熟练,如何能与这样的如意郎君相比?
从前在甘城,便是那些个高门子弟,李生从不放在眼中,常晏这样的伪君子更不必提,可秦敏之实实在在叫李生心生畏惧。
他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一只浑身是伤可怜巴巴不惜为她付出性命的小狐狸,她怎么忍心辜负呢?
江润珠成日在人心诡谲之地谋求安稳,最知道真心来之不易,李生心思深沉,那便派李二毛去应付。
不仅如此,还要先下手为强,是以坠崖那日为上上佳期。
幸而此女的心不是铁做的。
江润珠放下筷子,听他慢慢说完,并不作评价,转而问:“我离魂那夜,酒楼中藤精所说的话是真是假?月老签一说可是为了眶我?”
“那当然是真的,我以两尾所换,只为与滟滟厮守。”李生慌忙解释,末了,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但月老签需得男女二人心甘情愿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光拿着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原来如此,江润珠点点头。
李生说罢,想到什么,从袖中拿出一物,似文人所制花笺,纸上画着并蒂莲,想来这便是月老签。
他犹豫着:“你,你可愿意?”
江润珠摇头。
李生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为何?可是怨我骗你?可我只骗了你这一回,以后定然不会再犯。”
江润珠这才开口:“这里无笔无墨……”
话音未落,却听嘭的一声,房门被无形的力撞开,一副坚硬的笔墨飞入,避开桌上的碗筷,稳稳地落到了她的面前。
“……”
李生睫毛轻颤,好不无辜,江润珠不由哑然,看向门外,只捉到一片慌忙消失的青色衣摆。
她从前出门与人谈买卖,压着人当场签字画押时,也是这般手段。
沉默片刻,江润珠道:“我须得问你三个问题。”
“好。”
“你可心悦于我?”
是了,相识至今,狐狸从未表白心迹。
李生脸发烫,却郑重道:“我心悦你……李生心悦江润珠。”
“为何?仅凭在胡李巷潦草的拜天地?”
“并非如此,但那时总归是个念想,”李生红着脸道,“后来到了甘城,我曾因贪图玩乐变做一坊间赌徒,被人追捕误打误撞闯进江家,你养了一只很漂亮的金瞳白狮猫,想来便是从那时开始……”
这一段,江润珠倒是第一次听说。
“第三问,”江润珠顿了顿,“若有一日,你我变心,这月老签可还作数?”
李生闻言当即双眸一缩,搭在腿上的双手成拳,松开,再次捏紧,声线紧绷与她说实话:“我李氏狐族向来一生只爱一人,若在这月老签上写下名字,这一辈子,非死不会放手……滟滟可想好了。”
江润珠将他的忐忑看在眼里,商人习性,签字画押的东西重要格外慎重。
她其实很想叫李生先来,转念一想,罢了,李生是自己的狐狸,若按梦中承诺,合该日日上香供着,如今已然违约,自当要有所退让。
素手执笔,字迹劲秀。
而江润珠三字下方,亦有字迹慢慢显现。
胡李巷李氏狐族李生,清尧十六年八月十五,时辰不详,概月上柳梢头时所生灵狐。
月老为证,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好!好!”
门外蓦然响起一道兴高采烈的男声,有人探身进来,圆头圆脑,喜笑颜开,抱拳道:“恭喜恭喜!咱们长宁街要办喜事啦!”
“当真?”更远一女子惊喜发问。
“这这这,这真是百年来头一桩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