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李巷有只成了精的兔子,平日里胆小怕事,风吹草动都能叫他惊出一身冷汗,偏这样十分不中用的东西竟有个十分貌美的相好,还拿他当个宝。
胡李巷内各色妖怪,都看他不起,更有不要脸皮的,闲来无事便去撩拨母兔子。
李生嘴上没说什么,其实同他妖怪一样,暗暗赌他俩何时会一拍两散。
可巧,之后不久,李生在人间醉了两日,前脚跨进胡李巷,这玩意儿稀里糊涂撞上来,裤腿上全是血,唬了他一跳。
细细一问,却是夫妻俩半道遇上豺狼,兔子精被撕走了半条腿,把相好的揣在怀里,白白净净连滴血都没沾 。
自那以后,旁的瞧他也比平日多出三分伟岸来。
这等事见得多了,一边又是红姑对上风月场上的男人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李生心里逐渐有了个谱。
后来,他果真寻到了江润珠,说起来是无意,如今看好似天注定。
甘城里有许多赌坊,个个被城中的异乡人养得气焰嚣张,李生是狐狸成了精自诩智谋无双,一头便栽了进去连输九场。
满堂喧闹中,被一群男人围着的女子姓姚,身穿红衣外罩轻纱,媚眼公平地抛向周围每一个赌客,“大还是小?”
她衣着委实算不得暴露,妆容更谈不上浓艳,一缕头发丝都自带风情,赌客里下九流的占了八成,开盅之前还要占两句便宜。
“姚娘子喜欢大还是小啊?”
姚娘子媚眼儿化作刀子:“爷这般问,奴若说喜欢大,诸位谁还敢买小?”
话音一落,换来许多黏腻酸臭的调笑。
李生穿了身窄袖圆领袍子,幻化出一张算得上干净的脸,在一干赌客里已是格外顺眼,他反其道而行,一袋银子全押了小,没想到招来姚娘的怜爱,两手上下摇晃间骰子一滚,滚出两个一点来。
白得的银子分给姚娘半数,他仍旧赚了个盆满钵满。
倒霉蛋儿成了肥羊,出了赌坊,各路牛鬼蛇神现身,各个能逃走的方向都被堵死。
李生满脸无害:“各位这是?”
七八个大汉神情不善:“你这小子和那臭娘们儿一块儿出老千,想活命,就把银子交出来!”
“胡说,这明明是我凭本事得来的。”
“不给?”为首的大汉冷笑一声,“那就把命留下!”
李生仍旧好脾气道:“你试试?”
说罢,几个闪身便从他们手下流走,轻易钻进小巷,速度之快,引得几人怒骂连连。
一路七拐八绕,足足跑了一刻钟,李生才逐渐慢下脚步,后面领头的得意一笑:“你跑啊!”
眼看两伙人距离拉近,他好似突然又来了力气,灵活一躲,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迅速钻进了对面的小巷。
溜他们玩儿呢?七八人来了脾气,恨得咬牙切齿,眼看跑到小巷尽头,李生再无生路,不再追了,撩起袖子慢慢接近,纷纷露出“看你还往哪儿跑”的得意神情。
可那样高的围墙,青年轻轻一跃就跳了上去。
这一跃,那几人骂什么便被隔绝于耳,李生只一个想法:嚯,好精致的院子。
在这粗犷豪放的甘城,竟然也有铜鹤衔灯、青林流水潺潺,亭台游廊蜿蜒,可见其背后所耗费的精力与银钱。
阳光正好,院里安静,只一两个婢女经过。
这婢女穿得也体面,绸缎做衣裳,发间绿绢花,一路说说笑笑,日子仿佛比外头普通百姓还舒坦,瞧她俩拐进一处更加讲究的院子。
一婢女竖起食指:“噓,小声点。”
李生不由一顿,正想跟上去,忽然轻轻耸了耸鼻头,捉到融在微风里的一丝香气。
婢女走远了,那丝香气叫他怎么也挪不动,好似有什么往心尖上勾了一道,等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一扇半开的窗外。
朝屋内一看,正对窗户方向墙上挂着一幅保平安的菩萨画,两步外,小圆桌上放了一尊青玉花瓶,里头插了几枝花,几缕青烟萦绕,往下看去是描金的香盘。
毫不费力地翻身进去,矮榻上睡着一个白净的小姑娘,双丫髻,手脚大剌剌摊开似张煎饼,被人掳了去恐怕也不知道。
他正猜测这莫非就是这家的主子,却听一声极为秀气的“喵”——
转身一看,身后还有张宽大的床,帐子挂好了,一只金瞳白狮猫端正坐在床尾,对生人半点不设防,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又朝他娇娇地叫了一声。
大约因为没有得到李生的回应,白狮猫懒得动弹,重新窝回原来的位置,尾巴搭在一双纤细白似羊奶的手臂上,腕子上戴了支通透无比的碧玉手镯。
李生自然不是才瞧见床上还有一名小娘子正酣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