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陈徽去休息室之前，又有一位客人向他们走来。

“陈总，我还没敬酒，你就要中途退场啊？”一阵笑音传来，三人目光投过去。

“赵总？怎么来得这么晚？”陈徽看着眼前大腹便便的男人，面上有些惊喜的样子，“我女儿今天二十岁生日，你可是来晚了。我说呢，怎么总感觉少了个人。”

两个中年男人笑着打招呼，一个温文尔雅，一个颇有武将之风。陈令施礼貌地点头，乖乖巧巧、又落落大大地喊了声“赵叔叔好”。

“施施也好，咱们也有很久没见了吧？瞧瞧，真是一天比一天漂亮……”

赵总没浪费太多时间在寒暄，很快，他步入正题:“我今天来得晚有正经原因，令施二十岁生日，我这个做叔叔的，肯定要准备一份大礼。”

说完，他转了身，扬起声音，中气十足:“孩子们，进来吧！”

听到“孩子”二字，陈令施就下意识皱眉，手掌不受控制地攥紧。吵嚷的童音入耳，叽叽喳喳的声音让她觉得无比吵闹。

“你们两夫妻也没别的爱好，平时就爱做些慈善，施施又是个有爱心的小姑娘，我就想着，她难得有一个整数生日，不让弟弟妹妹们来给她庆祝怎么行？……”

赵总的话充满自得，陈令施眉尖划过转瞬即逝的厌恶，在父母看向自己时，已经条件反射地笑了出来，手上牵住一个距离最近的小孩儿，熟练极了:“还是赵叔叔想得周全。”

不需要人招呼，孩子们就笑眯眯地一一喊人，他们喊陈令施“姐姐”，喊陈徽王沁“爸爸妈妈”。大厅中的宾客纷纷带上笑容面具，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夸赞:

“瞧瞧人家的家庭氛围，多好多热闹。看着是只有一个亲女儿，其实膝下孩子多着呢。”

是啊，陈徽王沁的孩子多着呢。不只是自己一个。

她从来不是什么唯一。

在众人的欣赏目光中，陈令施觉得指尖都有些发麻，心脏在不停地震颤，痛苦的震颤。

而下一秒，王沁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握住了一个小姑娘，弯下身子和她说话，语调放得格外温柔:“芳芳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名叫芳芳的小姑娘梳着双马尾，可爱又漂亮，说话稚气十足:“想的，妈妈。我想吃小蛋糕，就吃一点点，不会坏牙的。”

陈令施慢慢地转动无神的瞳孔，目光定格在那两双牵着的手，耳边回荡着她们的亲密对话。

为什么要强调“不会坏牙”呢？因为，她一定会经常告诉她:“小孩子不要总吃甜品，现在是换牙期，小心蛀牙哦，很痛的。”

陈令施小时候也听过这话，可王沁从来不止对自己说。她多么想让王沁只对自己一个人说，她多么想让王沁只做自己一个人的妈妈。

思绪飘飞间，陈徽已经喊了她好几声。陈令施终于回了神，她用力且隐蔽地咬住嘴唇内里的肉，让自己清醒:“爸爸，怎么了？”

声音里藏着颤抖，可她伪装的太好，在场那么多人，无一知晓。

“这是弟弟妹妹们送给你的礼物，施施喜欢吗？”

父亲温和的笑意与一张画作共同映入眼帘，洁白的牙齿更加深入红色的肉，她一字一顿:“我喜欢的，爸爸。”陈令施垂下眼睫，声音带笑:“谢谢你们呀。今天，你们愿意来参加姐姐的生日宴会，姐姐很高兴。”

“能参加姐姐的生日会，我们也很高兴！”

“姐姐生日快乐！祝姐姐天天开心！”

“拿我就祝姐姐学业进步，身体健康！”

听着喧嚣的祝福，陈令施觉得耳朵好痛，阵痛蔓延，之后的一切，她都记不太清了。

好像有个小男孩太调皮，吵着闹着要替她吹生日蜡烛，王沁似乎皱了眉头，可陈令施却笑着说:“如果弟弟想吹就让他吹吧，没关系的。”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只知道，她该这么说。这是最稳妥的说法。

王沁一愣，随后很欣慰地看向她，眼中还有些看不懂的情绪。陈徽正专心地听另一个妹妹讲话，讲她这两天学了什么，然后笑着夸她真厉害。而赵叔叔等一干外人，又开始夸她“懂事”了。

懂事？她么。

从小到大，自己身上的最大标签就是“懂事”。陈令施听得很烦，很害怕。她最不喜欢“懂事”，偏偏又最怕别人不觉得自己“懂事”。

有那么一瞬间，陈令施突然很想温梦醒，也很想张应臣。可是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份想。

她不是不清楚，自己的“爱”是带着病态的。陈令施迫切需要具体的接触和掌控来证明爱，否则，那都是不爱。嘴上要说爱，身体也要明显地表现爱。

可是，他们两个不喜欢这样。他们都是很爱自由的人，也是无法忍受控制的人，陈令施太了解他们。

“姐姐的裙子也好漂亮呀，妈妈，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可以穿这件裙子吗？”

“静静喜欢这种裙子吗？等你长大了，给你买一条新的好吗？这是姐姐的裙子哦。”

王沁又在哄小孩儿了。

心思一沉一浮，陈令施闭了闭眼，彻底没了许生日愿望的欲望。反正结果都一样——不会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