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向鬓发,那里一缕一缕地结成了硬块。
是流泪了吗?
谁在乎呢。
窗外已天光大亮,是时候上山了。
据白崚川说葬剑峰新请来了一个教书老师,教的内容不拘泥于书本,很有意思。
而且他不介意外门徒生也去听课,所以很有人气。
她们约好了去试听他一节课。
梳洗一番,谢不暮赶上山。课已经开了个头,她半蹲着偷偷摸摸找到白崚川的位置,在她旁边坐下。
“怎么来晚了?”白崚川注意到她眼眶有点红,“做噩梦了吗?”
“没有。”谢不暮摇头,“……是美梦。”
“那就好。”白崚川把身下的蒲团往里面扯了扯,让出一个更宽敞的位置,“那个就是新来的老师,好像今天说的是一些什么人生道理。”
“这么大的课题?不会是来说教我们……”谢不暮看向讲桌,这才发现老师算得上半个熟人。
这不是之前在槐安遇见的白发面具男吗?
男子在她抬眼的同时也看了过来,“似乎有迟来的徒生,那么再次介绍一下,我叫秦佪,叫我秦老师就好。”
谢不暮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轻轻点头。
秦佪和在槐安时的打扮一样,依旧带着那副遮目的面具,但从他嘴角扬起的笑容来看,似乎他也认出了谢不暮。
“刚刚大家听我说了这么多,我也想听听你们的看法。”秦佪道,“不如就选一个你们这个年纪想讨论却又羞于开口的话题吧,爱情。”
听到“爱情”两字,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讨论。
秦佪伸出手,对准谢不暮的方向,“这位徒生,可以和我探讨一番吗?”
“哈?”谢不暮略有不爽,她都多大年纪了,还有人上赶着给她当老师?
白崚川轻轻推了她一下,“好像叫你呢,随便谈谈呗,我也听听。”
“啧。”谢不暮站起身,“我没什么看法,两个人能处就处,不能处就散。”
“小友,你还没有和别人谈情说爱过吧?”秦佪问。
“忙着讨生活谁有精力谈那玩意儿。”
秦佪轻笑一声,“那她旁边的那位小友,可以请问你佛教中对于爱情的讲述吗?”
突然被点名,白崚川懵懵懂懂地站起来,努力回忆,“我对佛教了解不深,只知道好像有一种说法是爱情容易引发贪嗔痴?”
“没错。”秦佪鼓掌,“这所谓‘贪’,指的是对爱人的过度占有欲;‘嗔’体现为愤怒和怨恨;‘痴’则是指盲目和迷惑。”
“照这么说,爱情就是害人的玩意儿呗?”谢不暮冷哼。
“此言差矣。”秦佪抬手招呼白崚川坐下,“小友难道不觉得一个人被情感影响到这种地步,是一种美妙的体现吗?”
谢不暮眼皮耷拉着,看他的表情好像在看傻缺。
秦佪没有被冒犯,继续道:“人总有阴暗面,两人相爱时总希望让对方看见自己美好的样子,但随着相处越来越久,两人暴露自己的丑恶,接受对方的丑恶,相爱又相恨。如果人的一生能体验一次这样的爱情,也许死而无憾。”
“你说话挺好笑的,我也看过各种佛经,里面各种‘善男子’‘善男子’,怎么?佛经写给男人看的?不一定渡女人的佛还得让我对它说的内容深信不疑?”谢不暮白眼快翻到天上,周身的气势完全不像林有木该散发的,“我看你是男的,那我就按男女之间的感情来分析了。你所说的人都有阴暗面我承认,但男人大多只是假借所谓阴暗面来释放自己纯粹的恶意吧?自己想做恶事还得打着爱情的幌子,好在事后说都是为了自己的爱人。这叫爱情?爱到把人当替罪羊?”
被怼了好一通,秦佪非但没有生气,嘴角的弧度还愈发大,“小友,你说话真的非常尖锐。”
“嗯,这种尖锐程度戳穿某些男人的嘴脸刚刚好。”谢不暮承认,“你看着就像那种杀了自己爱人还要说‘我都是为了你能够永远留在我身边啊’的那种男的。”
“咳!”白崚川压着嗓子咳了一声,用手肘狂撞她大腿,“还在上课,你先收敛一点。”
谢不暮扫了一圈教室的徒生,强硬扯出一个笑,“刚刚开玩笑的。”
“我很喜欢你的玩笑。”秦佪的语气带着惊喜,“小友,你叫什么名字?”
“林有木。”
“林……?”秦佪回味这个字,“一开始我是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才提问你的,没想到你的性格也很像她。”
“我就是我。”谢不暮说,“还请不要把我和别人混为一谈。”
“是我冒犯了。”秦佪透过窗户,将视线投向广场巨大的日晷之上,“今天的课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各位徒生,我们下次见。”
“见什么见啊。”谢不暮小声嘟囔,拽起白崚川的胳膊,“你下次还是别听信传言了,这人讲话全是歪理,有什么意思。”
“林有木。”秦佪的声音穿过四散的徒生,一字一顿。
谢不暮回头对上他的面具,不自在地挑眉。
“我们,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