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摔人巴掌越来越有技巧,一巴掌下去把人脑袋打偏,左脸唰地红肿起来,瞧着就疼。
尼奥尔德应景地嘶了一声。
褚寻鹤八风不动地摆正脑袋,一手箍住温珣的腰,一手摸了摸火辣的侧脸,心情非常好的勾起唇:“一路路程遥远,你一个人一匹马,难道吃得消?”
温珣拿眼紧紧瞪他。
褚寻鹤面不改色,捏了捏对方微微发软的侧腰。
……
温珣最终还是屈服了,并且还配合褚寻鹤披上了宽大到遮住面孔的黑色披风。
尼奥尔德在临走前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他是否自愿,最终得到的答复是:“我要脸。”
……斗篷至少能遮脸。
尼奥尔德知道后笑得前仰后合又唏嘘不已,拍着温珣肩膀安慰说放心,没什么人会认出你的。
温珣面无表情地凝视他,长久到尼奥尔德面上笑容慢慢收敛,迟钝的察觉到大难临头,这才温温柔柔地拍了拍对方脑袋。
然后手下一用力,硬生生把神明打理好的银发揉成鸡窝。
不同于阆风和米德加尔特中间相隔片大海,汜叶和米德加尔特接壤,商贸来往密切,米德加尔特的人民喜用香和珠宝,每年从汜叶进口的宝石香料都以成吨计算,故而两年前为了促进贸易,卢修斯还拨钱重新整修了一遍,铺设了大量供人休息的驿站和补给点,供暖休息一应俱全,一路热闹非凡。
温珣虽然戴着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黑色兜帽,伪装的就像个通缉犯,眼睛倒是一点都没有闲着,驿站中交易论价的商贩,大着嗓门用汜叶语哼唱本土歌谣的流浪诗人,还有娇-艳妩-媚,一路从汜叶前往米德加尔特做歌姬的少女,都被他一一收入眼中。
褚寻鹤一手抓着马鞭,一手虚虚把着温珣侧腰,眉目温柔地看着他透过帽檐悄悄观察四周,偶尔递上去水壶干粮,抹去鼻尖挂上的细雪。
他们一路未停,徐徐行至半途,脚下雪原已经慢慢消融,冻土融化,翠色的绿苗从土壤中窜出。
——快到了。
气温逐渐升高,严寒已尽,酷暑降临,褚寻鹤解开了自己身上厚厚的绒袍,顺便像剥洋葱一样把温珣层层剥开,拿黑袍一裹踱到路边商贩跟前:“买衣服。”
那商贩是个典型的汜叶人,高颧骨高鼻梁,一笑起来两颗金牙刺眼,利落掏出几套色彩艳丽的汜叶服饰,一一铺在木板上:“客人想要哪一个?汜叶气候炎热潮湿,若是穿着不当可难受紧了!好在我这的衣服个个都是用阆风的蚕丝织就……”
褚寻鹤定定看了看他身后——那里丢着几包鼓囊囊的货物,随后冷声打断他,一指正中间靛蓝色右袒式袈裟:“这套。”
那套衣服极为精美,上身是传统的裸肩半挂薄纱,下身用金银绣线绣满印花和水波一般的图纹,不用问都知道价钱不低,商贩见对方出手阔绰,当即眉眼笑得更欢:“两位还有什么需要购……”
话音未落,那位出手阔绰的贵客当头丢下一带银钱,随后捞起那套衣服,掉转马头就朝左边驿站冲去。
面上笑容殷情,一句话还未说完的商贩:……
他无言闭嘴,却没注意到身后谢无今已经偷偷派出灵蝶,停靠在他的肩头。
……
越往前走,气候越发湿热,雪原消融,草原更迭,很快便全部被雨林取代,当马蹄一脚踩进湿-漉-漉的泥地中动弹不得,褚寻鹤轻手轻脚把在路上颠簸睡着的人抱下马,半搂着看向面前以雪白的半球形圆顶为中心,对称分布的四座建筑,以及正中心嵌满宝石的圆拱大门,朝身后跟来的谢无今点点头:“到了。”
赫利奥坡里斯,汜叶语中的太阳之城,宝石的首都,香料的故乡,文明的绿洲,同样,也是评判正义与公平之地。
谢无今翻身下马,牵住缰绳无声望着面前具备高度对称性的建筑,许久说:“他也到了。”
褚寻鹤微微颔首。
尼奥尔德显然提前给忒弥斯发过他们的日程,裸-露上半身的士兵一见到几人便了然走上前,双手合十朝他们躬腰点头,操着独特的汜叶语向他们表示了诚挚的欢迎。
不同于其他已经普及大陆通俗语言的国家,五百年来汜叶依然坚持使用自己的语言,甚至在撰写法案和法典时,都会用汜叶语和大陆通俗语言同时编写,一份供外国友人阅读,一份供国人阅览。
同样,它也是大陆上古代文献保留最为完整,古书数量最多的国家,至今大陆的历史还在因其文献的解读而朝前推进——或许,这就是汜叶坚持保留本土古文字的原因。
虽说讲大陆通俗语言对方也听得清楚,但褚寻鹤沉默两秒,还是以有些磕绊的汜叶语问两名士兵:“神可安好?”
士兵微微弯下脖颈,恭谦道:“忒弥斯大人一切安好。”
马匹是不被允许入城的,褚寻鹤随着侍从从他手里接过缰绳,一边抱着熟睡的温珣稳稳朝前走,一边看向其中一位留着络腮胡的长官,淡淡道:“沙漠如何?”
对方忽而不答。
前行几步,踏过门槛,就算进城,街道两旁布满各国的商品,各色香料和宝石陈列在木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有些刺鼻的香气。
从对称的街道一路向里延伸,就有一棵用钢铁和树干组装起来的参天巨树,宽阔的街道盘旋而上,住户商贩遍布两侧,行人熙熙攘攘,顶端坐落着莲花形宫殿,二层窗户正大敞着。
来自沙漠,又混杂雨林水珠的湿热空气拂过褚寻鹤脸颊,同样也将他怀中包裹严实的黑斗篷掀开一角,结结实实扑了对方满脸。
刺目的阳光趁虚而入,生生将温珣照醒,迷迷糊糊地嘟哝几声,扒住褚寻鹤肩头掀开了闷热的斗篷,问道:“到了?”
褚寻鹤将人抱紧,低低嗯了一声。
温珣视线朦胧,金光下也不太看得真切远处有什么,只虚无地盯着一角:“忒弥斯在哪?”
他说得极轻,但微风不停,很快就将这句话卷进风里,褚寻鹤眼尖地注意到树顶宫殿的窗口划过流光,暗骂一声,还未来得及捂嘴,绚丽的彩虹长道就从窗口铺到跟前,掀起住民此起彼伏的惊呼。
褚寻鹤在这浪潮似的惊呼声中紧紧摁住自己突突直跳的眼皮。
“我在这,”果然,风卷走了温珣的话,又将它带给伏在窗前翘首以盼的神明,下一秒女神柔美的声音随风而来,“温祭秋,好久不见。”
温珣一愣,揉着眼定睛看去,这才在绚丽的光芒中瞧见修长身影徐徐从长道上走来,姿态婀娜,步步生莲。
他挣-扎着下了地,扶着褚寻鹤一边胳膊扯开了肩头的披风,随手丢到一边,朝前走了两步道:“忒弥斯,我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须臾,光芒从身影上褪-去,剥离,露出无袖紧身素色白裙,裙摆和腰间低调的金银绣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让那嵌满蓝宝石和金叶子的束腰夺目异常,修长脖颈上戴着的纯金蓝宝石项链和头上银色桂冠随着动作摇曳生光,衬得裸-露的皮肤雪一样的白,似乎和珠宝一同生辉。
温珣被那珠光扎了下,当即落了两滴泪,泪花闪烁间,艳丽如玫瑰的面容映入视线:“好没出息哦,温祭秋,怎么成了半个瞎子了呢。”
话音落下,温珣还没来得及反驳,纤长手指就已经捏住脸颊软肉,不收力道地扯了扯:“唉,瘦了。”
“……”他抹去生理性眼泪,轻轻拂开对方的手指,“我有点饿,有吃的吗?”
汜叶国的君王,执掌这世间所有公平的正义女神忒弥斯优雅地整了整腕上金链,牵起温珣右手将他拉上彩虹长道:“有啊,昨日收到尼奥尔德的信,知道你要来了,特地准备了一桌菜,现在正摆在桌上冒热气呢。”
温珣眉眼弯弯,笑得温和:“好,天照呢?也在宫里?”
“在啊,来了好几天了。”
“……”
步道开始移动,身后被忽略的褚寻鹤和谢无今在侍卫怪异的目光中默默揉了揉眉心。
眼见温珣真要走了,褚寻鹤被迫挺身而出,不情不愿地出声喊住她:“那我怎么办?”
“……”
忒弥斯转过头,将褚寻鹤细细打量了一番,轻轻蹙起眉:“你?”
“我怎么知道?”她语气淡漠地说,“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别来烦我——也别来烦温珣。”
褚寻鹤:……
谢无今:……
温珣:……
唰啦啦!
步道应声破碎,旋即两位神明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褚寻鹤面无表情地往那扇窗户望了会,低眉拍了拍袖口:“既然如此,就去沙漠一趟吧。”
说着,他解开肩头斗篷,露出披风下暗金色红纹长袍,将长发高高扎起,不急不徐地朝身旁侍卫道:“劳驾,带个路。”
“我们要去阎摩族的都城,孟菲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