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褚寻鹤双手颤-抖,捏紧了衣摆。
是啊,那是过去,而不是幻觉。
即,这一切都曾真实发生过。
褚寻鹤沉沉呼出一口浊气,眼前一花,彼时尚且完好的尘世时钟就出现在温珣面前。
那时钟平放着,鎏金指针滴滴答答拨动不断,血液也滴滴答答砸在钟面上,被时钟吸收。
温珣静静等了一会,见对方并无反应,当即起刀在原本伤口上加深一点,让泛着金光的神血成股被时钟吸收。
如此反复再三,在匕首划开另外一处腕口皮肤后,半空中浮现文字:“找我什么事?”
温珣抬起头,他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唇-瓣惨白,金色的眼眸熠熠发光:“大陆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如你所见。”
温珣的唇角划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捏着那把匕首,浑然不顾鲜血已经染湿手柄,滚落到地上,冷斥道:“当年我看见的,可不是这样的未来。”
“你做了不一样的选择,”时钟冷冰冰地说,“结果也自然会不一样。”
温珣定定盯着虚空:“我没有。”
“你有。”文字继续在虚空中浮现,“你的心,已经背叛了你。”
“……”
漂亮的小楷不断跃出:“噎鸣,神明,不能爱上任何一个人,当然,神也不行。”
“你的偏爱,将会毁灭一切。”
“那如果我不会和他在一起呢?”温珣打断时钟的话,“未来是否会被改变?”
“否。”
温珣的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两只手腕还在淌血,一时半会却已经顾及不上,急急忙忙揩了把血,一抹时钟表面又道:“……我要进时钟。”
“从现在到未来,有几十亿可能,”时钟说,“这对你来说,将会是很大的伤害,何况,短时间内也无法完成,我不同意。”
“那就缩小范围,”时钟泛起金光,光线靠向尚在渗血的伤口,贪-婪地吸食着血液里的神力,温珣眉梢不动,将手腕往钟面一放,“若两神皆活,但再不往来,未来可否改变?”
“否。”
“……”
温珣攥紧匕首:“若空桑死了呢?”
“可。”
平地惊雷。
褚寻鹤只觉得自己仿佛被钉在地板上,脑袋木得发胀,一阵一阵地钝痛,难以思考,揉了揉太阳穴艰难道:“为什么?”
与此同时,榻上目露震惊的温珣同样问出了这个疑问。
时钟罕见地迟疑了一下,虚空中文字卡壳许久,终于徐徐浮现:“他是变数,终将毁灭大陆,造成第二次众神陨落的变数。”
文字缓缓消失更替:“他在战争结束后存活一日,大陆就离末日更进一步,在千亿种可能的推演中,唯有他被你亲手杀死,或是……被塔尔赫尔杀死。”
温珣猛地瞪大眼睛,一用力指尖握住刀刃,血液登时喷溅出来:“你说什么?!”
“因为在千亿种选择中,我看见了两种可能,”金色文字还在更替,“要么,他将会替代你被嵌进时钟里,成为锻造时钟的主材料;要么……”
文字还没有出现,温珣却突然失控地一挥手,打散了虚空中的金色字符。
他此刻的样子极其狼狈,整张脸冷汗涔涔,几缕发丝黏在额角,金色眼珠不安地颤动,须臾猛地闭了下眼:“我知道。”
“从客观上来讲,你这叫明知不可为而为,”新的文字出现在虚空中,“这大多数时候会造成极为不好的后果。”
温珣咬了下-唇-瓣,突然,把断裂的刀柄丢到地上:“那如果,死的是我呢?”
“可。”
金色文字缓缓浮现,旋即又如雨后浓雾般骤然散开,重新凝练成其他字样:“但这很疼。”
尼奥尔德从没想过那不让自己知晓的三日里温珣居然承载了这些,大脑嗡地一响,旋即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扣住褚寻鹤手腕:“褚寻鹤,冷静。”
“……”,褚寻鹤斜睨他一眼,如果忽略他苍白冰冷的表情,倒还算震惊,甩开他的手淡淡道:“我没事,继续看。”
两人一时无言,旋即转回头。
温珣没在意这句话,相反,他甚至捡起匕首,感受不到痛一般捏着刀刃,往自己手臂上又加了几刀,将鲜血尽数淋在钟面上:“以我去死为选择之一,开始推演,直到未来。”
金色文字浮现在半空:“噎鸣……”
那文字中显然带着劝说的意思,然而温珣毫不领情:“闭嘴,开始推演,我只有三天。”
“而这一次,我答应你,会按照选择做事。”
咔嚓!
水镜这一段回忆到此为止,眼前屏风床榻,乃至当年那还未白发的旧神,都随着声响龟裂,破碎,散落,渐渐消弭在虚无中,时间像是静止了数秒,随后,褚寻鹤只觉得眼睛一痛,猩红火光猛地冲进视线。
他一愣,旋即顶着如有实体的炽热火浪睁开眼,在看见那火焰刹那,一股凉意瞬间窜上脊背!
面前,时间之火在半空翻滚,滚烫的风好似缠绕身侧,火舌下的焚魂之海在不安地怒号,浪头一层高似一层,溅起的水滴砸在岸边,腐蚀出一个个圆形的小坑。
那是尘世时钟缺口内的天地,是所有污浊和尘世间所有罪恶之息聚集之所,焚魂之海无时无刻不在燃烧,吞噬,将那些恶念消融成自己的力量。
无人能够在那生存,就连神明到达此地,也会因为难以忍受冰火交加的痛苦而立刻逃离。
然而在此间记忆中,在那焚魂之海中-央,硕大的黑色缺口之下,有个人影被吊起双手,浸泡在暗蓝色海水之中。
海水翻涌着,烈火焚烧着,那人的皮肤一片一片被大火炙烤脱落,被海水腐蚀萎缩,又一遍一遍再次生长,覆盖,然后继续轮回。
熟读各类书册的褚寻鹤在震惊之下当即浮现出一段话:“填补神器缺口,需以神魂和躯体祭之,锁于缺口下,承受锻造熔炼之苦,永世不得离开。”
他心头大震,热血翻涌,可是极好的视力依旧让他看清了那一头扎在水中花白的长发。
以及,那最熟悉不过的清润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