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薄薄一层衣衫，手掌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体温。然而，他的身形似乎消瘦了许多，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宛如一片薄薄的树叶。

仔细一看，还能发现他的一侧脸颊残留着些许青肿，像是殴打造成的痕迹。

萧珠不敢想象，柳燕因为她遭受了多么可怕的待遇，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千方百计想要保护好的燕哥哥，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一阵微风，掀动了柳燕额前的发丝。由于闭着眼睛，他的睫毛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加纤长，宛如歇息在草尖上的蝴蝶。

萧珠越发觉得他只是睡着了，不由一遍遍地呼唤他的名字：

燕哥哥。

燕哥哥。

燕哥哥……

是我啊。我是珠儿啊。

我来了。我来见你了。

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

然而，任凭她怎么呼唤，柳燕都没有醒来的迹象。萧珠只觉源源不断的悲伤，从心中倾泻而出，像是要淹没包括她和柳燕在内的整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柳燕的脸上突然多了些许水渍。

萧珠本以为是下雨了，可她并未感到雨点冰凉的撞击，地上也不见雨水的痕迹。

直到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方才明白——

那不是雨水，而是她自己的泪水。

她想要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却又担心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会弄脏了他的脸。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与此同时，柳燕的身体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冷，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接近于一具尸体——

意识到这一点，萧珠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可她还没嚎啕几声，耳畔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电子音：

“别哭了。”系统像是很不耐烦般地道，“你吵到我睡觉了。”

虽然有些疑惑，系统是否需要睡眠，萧珠还是精神一振。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

“你能帮我的，对吗？”

系统沉默半晌，方才语气生硬地道：

“是。”

萧珠大喜，道：

“那就帮吧。只要让燕哥哥活过来，无论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可出乎她的意料，系统并没有像先前那样爽快答应，而是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再度开口：

“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萧珠反问。

系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

“这世间混沌污浊。柳燕乃至纯至善、至情至性之人，难免为人所妒，为世不容。你若真心想他解脱，何不就此放手，助他早登极乐？何必一味要强留他在人世，令他历经劫难，饱受人生之苦？”

它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萧珠一时竟有些为难，不由咬住了嘴唇。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回应：

“可是……这是我欠他的。”

“无论如何，是他向我伸出援手，我才不至于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活活饿死。”

“他收留了我，让我有了容身之所。又给我做各种好吃的，给我买好看的衣服……还有，很多很多……”

瞬间，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段有关柳燕的回忆——爱和她开玩笑的他、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他、在厨房里埋头钻研的他、安静看书的他、偶尔发火的他……

不知不觉，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道：

“可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他的，反倒连累了他……若不是因为我，他本来不会死的。”

“我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人生中也会遭遇许多无法避免的伤痛。可是，世上总还有一些令人眷恋的东西，人们总还有得到幸福的可能……”

“所以，就当满足我的一己私欲也好。请你替我将他本该拥有的人生，归还给他。”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萧珠终于停了下来。

一时间，四周变得安静无比。正当萧珠开始担心系统会不会再次睡过去时，它却突然发话了：

“好。我答应你。”

它顿了顿，又道：

“不过作为代价，你的身体，连同你剩余的寿命，都将化为乌有。你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留一丝痕迹。这样也可以吗？”

萧珠对这样的代价早就有所预料，一口答应道：

“没问题！”

见此，系统沉默了良久，尔后呐呐道：

“傻孩子。”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你和他都是。”

下一刻，一道耀眼的日光冲破阴霾，笼罩住了她和柳燕。

她看到柳燕的伤口逐渐愈合，脸颊逐渐恢复了血色，原本冰凉的身体也变得温暖起来。

与此同时，她自己的身体却在逐渐变得透明，甚至像是脱离了引力一般，缓缓上升——

萧珠感觉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离天空越来越近。

最后，她无限留恋地俯瞰了一眼她所挚爱的人间，然后义无反顾地朝着天空最深处进发，最终彻底融入那团炽烈的光芒之中。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萧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