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明白了。
手指松开皱皱巴巴的袖口,她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独自离去。
他既无意,身为大梁最尊贵的公主,她不会纠缠。
谁知回宫路上,竟遭遇刺杀。
那日她带的暗卫不多,眼看刀光闪过,她即将命丧刀下,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沈忆定睛看去,少年牢牢挡在她身前,银色刀尖穿过他的胸口从背后透出,一滴一滴往下滚着鲜红的血珠。
沈忆惊觉,原来他一直跟在她身后。
少年苍白的面容在月光里几近透明,他一把将她推开,低声道:“快走。”
一个护卫死死拽着她离开,她被拉走前的最后一瞥,看见少年执起长剑,转身迎向杀手。
后来等他重伤醒来,她盯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不承认喜欢我?”
少年看着她,沉默良久,慢慢伸出手擦去她眼角的泪,“你父皇不会同意的。”
他没有否认,原来他真的喜欢她。
心里好像嘭的一声炸开了烟火,沈忆眼睛瞬间亮了。
她凑过去亲了亲他脸颊,“交给我。”
沈忆把少年替她写过的课业给梁帝看,那都是经过太傅们极力称赞的几篇佳作,她向梁帝再三保证他来大梁绝无别的用心,告诉梁帝他舍命救她,甚至想把梁帝带过去看他练剑。
她还向梁帝保证,他可以来大梁做她的王夫,绝对不会影响她继续做储君。
软磨硬泡一个月,梁帝终于勉强点了头。
沈忆欣喜若狂,一路小跑着去告诉少年这个消息。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仰起脸殷殷地望着他:“你一定要劝你父皇同意你来大梁。”
少年笑着接住她,摸了摸她的头,说好。
沈忆知道,魏梁两国征战多年,不睦已久,魏帝几乎不可能答应让自己的儿子去敌国做什么王夫。
可她仍然愿意相信他。
她满怀憧憬,期待着他们的未来。
但沈忆万没有想到,返魏之期将近时,少年突然对她说:“别等我了。”
他的神色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漠,说:“我喜欢你,但我不可能娶你,我回大魏是要继承帝位的,我凭什么放弃皇位,来当你的王夫?”
她不可置信,一时没能问清楚,是夜冒雨再去时,她站在少年门外,半边身子都湿透,拍门的手掌几乎痛得麻木,他却再没有出来见她。
她淋了雨高热昏迷三日,醒来时,魏国使者的车队已经走出很远。
那是他们二人之间最后一别,从此以后,便各自音尘悄然。
“——来了来了!!”
下人兴奋得过头的声音从前头遥遥传来,拽回沈忆飞远的思绪,她倏然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快步向府门走去。
刚走到照壁处,还未出门,便迎面撞上一个男人。
沈忆没来及看清男人容貌,连忙垂下头去行礼:“臣女沈忆,见过殿下。”
话音落地,空气忽然格外寂静。
沈忆垂着头,感觉到面前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漫不经心地划过。
一旁那个长随打扮的青年小心尴尬地打破安静:“这位姑娘认错人了罢,我们公子不是什么殿下。”
不是季祐风?
沈忆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初秋的晌午,日光还有些炽烈,耀眼地泼洒下来,万里无云,碧蓝苍穹广阔深远。男人站在沈府古朴厚重的黑色大门前,背后是无际的秋日晴空,雁群无声飞过,他霜色素袍在干燥微凉的秋风里摆动,周身气质疏冷淡漠至极。
男人面容深邃冷峻,五官线条呈现出一种极凌厉的俊美,一双寒冰般的黑眸凛冽而锋利,无形之间冷肃之气扑面而来。
见她抬起头,男人顺势垂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这一瞬间,男人漆黑平静的瞳孔突然凝固一般,两束目光牢牢钉在了她脸上。
沈忆微微一愣。
几丝难以形容的异样从心底划过,她微微眯起眼,“阁下是何人,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是沈忆。”
这陌生的男人忽然开口。
“正是,”沈忆讶然,“敢问阁下是?”
男人望着她,一时没有回答,他的眼眸又恢复了冷淡无波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瞬是她的错觉。
许久,男人垂下眼,终于开口。
沈忆听见他的声音,清冷低沉,一字一字格外清晰。
“我是你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