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擅长愚弄人类,对蓝燕仪倒也仁慈,等她和林霁赶到医院的时候,蓝元洲已经抢救成功,转入ICU。
重症室外蓝芝榆神色疲惫,她身边的李秋玉已经哭睡着,瞧见匆匆赶来的两人,她招了招手。
“目前昏迷,上了呼吸机,你妈已经签了病危通知书,暂时不允许进去探视,明天十点有半小时探视时间。”
林霁安静地坐到一边,蓝燕仪抿抿嘴,看了眼盖着毯子的李秋玉,跟着蓝芝榆走到角落。
蓝芝榆揉揉眉心,劝她做好心理准备:“短短几天人就瘦得只剩下骨头了,难说。”
蓝元洲的病情已经尽数告知本人,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渐渐睁不开眼睛、说不了话,不久前心率降到33,吓得李秋玉一嗓子嚎醒了同病房的病友。
小侄女没发表什么意见,看着映射着头顶大灯的地板,倦意一点一点涌出来。
“他怎么说?”
她眼底只剩平静,蓝芝榆怔在原地,第一次觉得她确实和蓝元洲相像。
“他说就这样。”
痛痛快快地死,总好过苟延残喘地活。
蓝燕仪没再说话,到了第二天,重症室只允许两个人进去,限时半小时,她和李秋玉全副武装,穿好隔离防护服进去。
蓝元洲就躺在那,全身插满管子,蓝燕仪不知道说什么,就看向李秋玉。
李秋玉碎碎念念说了一箩筐,像是要把这辈子想和他说的话都说完,说了十多分钟,又看向女儿。
进来了,该说些什么呢?
蓝燕仪干巴巴地喊了句“爸爸”,站着不动了。
书里讲了那么多道理,从来没告诉她,到了长辈濒死这一天,该说些什么话。
这时的蓝元洲意识并不清醒,她们都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得见话,李秋玉又把之后会做的事说了一堆,时间到了,两人一同走出重症室。
过了一周,蓝元洲竟然醒了过来。
从确诊到苏醒,近乎一个月,蓝燕仪再一次站在病床边,才意识到蓝芝榆口中的“瘦”是什么样子。
不成人样。
蓝元洲虽然醒了,话还说不明白,眼睛只能睁开一半,另一半是白色的眼睑。
“啊啊啊。”他挣扎着举起手,被厚重的被子盖着。
蓝燕仪把他的手拿了出来,忽而被他用力握住了大拇指,她不知他还剩多少力气,但现在应该用尽了全力。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会想说些什么呢?
这之后的第三天,蓝燕仪刚回到A大上课,就接到了蓝元洲去世的通知。
再次请假,停棺,火化,下葬。
蓝元洲的一生到了头,三十岁以后他没拍过照片,遗照用的是他年轻时的照片。
所有流程告一段落,蓝燕仪第一次回十六岁的家,带着林霁一起。
屋里的摆设没什么变化,沙发还是旧,灯还是暗,站在门口,还能想起蓝元洲那日站在她面前。
怨恨已没有了源头。
李秋玉收拾完蓝元洲的旧物,明艳散去,一出卧室,才意识到她俩也在。
像调色盘一样,她的神色变了几次。
厌恶,挣扎,歉疚,无奈……如同人心一般复杂。
而蓝燕仪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之后毕业了,你退休了,到A市来,我们就住边上吧。”
不近不远,或许是父母与子女一生最恰当的距离。
……
蓝元洲的去世似乎没带来什么大的变化,他走前两年她怎么过,他走后她还是照样过。要说唯一一点不同,大概是蓝燕仪变得更努力了。
连着几天到学校看望小女友,只从谭雯口中得到“她在图书馆”的消息,林霁一忍再忍,没忍住,一个电话把她叫了出来。
上下打量了几遍,只从她身上看出容光焕发,林霁狐疑地又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你这几天在搞什么?”
蓝燕仪放下手里密密麻麻的笔记,伸了个懒腰:“搞研究,教授让我先做这个。”
研究所的教授一天到晚闲得不行,看蓝燕仪有兴趣又有能力,有意举荐她毕业后到研究所工作,要求是先竞赛拿个国奖,保持每学期的高绩点,并交出两份相关研究报告。
“教授没给你画大饼吧?”
“没事,她和我们辅导员认识,信得过。”要是没有赵青瑶和谢安渡的保证,蓝燕仪也不敢把精力都投入其中。
知道不是诈骗,林霁也不急了,好奇道:“怎么突然开始做研究了?”
蓝燕仪写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一直以为她毕业后会专心从事写作,之前也问过,她是为此才读的文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