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娥:“城中二十八家米铺,李记米铺如今斗米二百钱,张麻子米铺斗米二百二十文钱……”
她将城中各家米铺的售价一一道来。
沈映秋听罢,从各家米铺的售价中取了个中位数,“咱们也不指着米铺赚钱,但也不能亏本买卖,就涨到二百一十文罢。”
说完在纸上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写了下来,签了名,盖上印章。
翠娥接过那张盖了印的条呈,好生收起来。
在夫人这里蹭了顿午饭,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在床上躺了一天,傍晚时分,沈映秋估摸着江明亭要回来了,便下了床收拾了一番,在唇上抹了口脂,叫自己的气色看起来更好一些。
虽然江明亭嘴上心疼她小产受罪,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若是日日回来看见她寡淡的模样,那心疼恐怕要大打折扣了。
披上一件外裳,沈映秋在外间走动了一下,活动一下身子骨。
廊下摆了一溜水仙花盆栽,白花黄蕊,亭亭玉立,看着就叫人喜欢。
墙角还有一株老梅树,枝头上梅花朵朵,开得热闹。
比起在屋子里转悠,沈映秋更想去院子里走一走,透透气。
穿到这个世界七年了,上辈子在工位上猝死的她,这辈子很注重养生,将自己的身体养得很健康。
这次小产虽然让她伤了些元气,但大半个月的卧床修养下来,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金婵依旧待她小心翼翼的,仿佛她是一碰即碎的琉璃瓶。
她也不好顶着她担忧关切的眼神,硬要到院子里吹风,只能在门口欣赏一下屋外的春色,嗅一嗅真正的梅香。
到了摆饭的时辰,江明亭还没回来。
一个清秀瘦长的小厮走进院子,绕过山水花鸟影壁,在廊下站定。
“阿墨,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二爷呢?”沈映秋问。
阿墨敛着手,低头回道:“夫人,二爷被夫子留下了,说是讨论前两日作的一篇文章,怕夫人空等,就遣小的回来告诉您一声,让您先吃,不必等他。二爷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沈映秋倒也不失望,自己一个人吃还清净些,声音却是低落下来:“我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他爱吃的菜,既然他不回来了,那你就替我把这几道菜送去给他吧,他素来不爱吃书院里的饭菜。”
她的夫君江明亭,她花费五年时间精挑细选、使了百般手段嫁的人,乃是这宣城郡守的小儿子,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就等着明年下场一试真章,看能否摘下举人头衔。
如今他在宣城最有名的白泽书院读书,早去晚回,有时候会直接在书院的宿舍住下。
像这种课后被夫子留下来讨论文章的事,时有发生。
毕竟江明亭是郡守之子,夫子们是很愿意给他开一下小灶的。
沈映秋说话间,金婵已经拿来了食盒,将江明亭爱吃的那几道菜分装了进去。
沈映秋用帕子包了几块糕点递给阿墨,“你也还没吃吧?拿着垫垫肚子。”
阿墨忙接过来,“多谢夫人。”
将包了糕点的帕子塞进衣襟里裹着,一面从金婵手里接过食盒,告了声退,离开了。
半夜沈映秋醒了一回,发现旁边没人。
这么晚还没回来,难道今晚江明亭留在书院了?
翌日,沈映秋被脸上轻微的瘙痒弄醒了。
睁眼一看,江明亭坐在床边,正拿着一束头发搔她的脸。
他比她大一岁,今年十八,从芯子到身体都十八,正是风华正茂、少年得意的年纪,性子免不了有些孩子气。
不像她,外表虽才十七,芯子却已经千帆过尽、稳如老狗了。
所以他总喜欢逗弄招惹她,想看她气急败坏、情绪失控的样子。
沈映秋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人往下拉,在他唇上亲了亲,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慵懒余韵,“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明亭小狗似的在她脸上蹭了蹭,“昨晚二更初回来的,见你已经睡了,怕扰了你,就在书房睡下了。夫人可是想我了?”
说着手就不老实起来,往她衣领里钻。
当初沈映秋千方百计地想嫁给江明亭,除了看中他的家世外,他的容貌和气质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他就像是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石榴籽,瑰艳晶莹,清澈明净,最关键的是,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如石榴一般甘甜清爽。
然而再清澈干净的男人,婚后一旦开了荤,也会变得一言难尽。
那动手动脚、涎皮赖脸的模样,粉碎了她这个前世大龄单身女青年对于爱情的浪漫幻想。
呵,男人,不过是一头发-情的兽。
不过看在他那副皮囊的份上,她多数时候都能容忍,且沉浸其中。
两人闹了会儿,沈映秋揪了揪他的耳朵,“起来了。”
江明亭不情愿地哼唧了会儿,又亲了亲她的脖子,这才起身。
沈映秋瞥了眼他那被顶起来的衣袍下摆,暗自一笑,有种隐秘的报复的快感。
——她的小产虽然怪不到他头上,但是谁叫他是让她怀孕的人呢?她就是要迁怒,让他也不好受。
用过早饭,沈映秋在廊下目送江明亭去上学。
江明亭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从怀里拿出一根玉簪,插入她发间。
“昨晚回来路过一个首饰摊,一眼就瞧见了这根玉簪,这簪玉质一般,但上头雕刻的狸奴蹴鞠颇有巧思,我想着夫人定会喜欢。”
沈映秋摸了摸玉簪,眉眼间晕开笑意,朝他勾了勾手指。
江明亭眼睛一亮,乖乖低下头。
沈映秋在他唇角亲了亲。
江明亭乐颠颠地去上学了,路过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枫树时,还往上蹦了蹦,伸手扯下了一片叶子。
他也没丢,而是将枫叶珍藏般收进了怀里。
看到这一幕,沈映秋不禁莞尔一笑,连日喝药卧床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虽然婚后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偶尔也会对自己当初的决定产生怀疑,但看到这样的江明亭,她便觉得一切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