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明京了。”
后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前院嘈杂的谈话声衬得这里更加空寂。
安漾茫然地眨眨眼睛。湿冷的空气似乎把她的神经给冻得麻木了,她迟迟没有做出反应,只盯着他看了许久。
风还在刮,落在脸上冷飕飕的,又从衣领钻进脖子里,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的手也没什么知觉,木木地缩回大衣口袋里,汲取本就不多的温暖。
直到手上慢慢回温,她才大梦初醒般,挤出一个在台上才会用到的假笑。
唇形拉扯,像是什么诡异的木偶戏,“好啊,要我送送你吗?”
傅栩望进她的眼睛,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
良久,他问:“你很希望我走吗?”
安漾不作声,她转过去,下意识揉揉自己笑得发酸的面颊,想起那天上午在傅栩家,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一只手覆在自己侧脸上。
她想睁眼,却闻到很熟悉的薄荷味。所以干脆继续装睡,无论傅栩是否有注意到她颤动的睫毛。
他常年弹吉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茧,触到脸上痒丝丝的。
但这记忆在这一刻钻出来,侵占她的思绪,挠得她想哭。
“不管我希不希望,你总归是要走的。”
话一出口,安漾心里的酸沉就又浮起来了。她的声音轻轻的,怕话里的颤抖随着音量被一起放大。
她想离开,刚走出几步,又听见他在身后说:“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送送我吧。”
“一定。”
她拐了个弯,直接离开剧团。
这晚安漾一个人回家,虽然身体已经痊愈了,但任姿还是没把车钥匙还她。
天气太冷,在河边散步的人也少了很多。她心里不痛快,在路上慢吞吞地走。
“是你。”路过长椅旁,有人突然出声。
安漾正出神,突然被人唤回来,还有点愣愣的,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那晚和傅栩经过这里时,在河边卖唱的年轻歌手。
她花了些时间才想起这号人,也惊讶于他还记得自己。
今晚没什么人听他唱歌,他正抱着一把吉他,独自坐在长椅上。
“又见面了,方才你一直没反应,我还以为认错了。”他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出于兴奋还是被风吹的。
安漾礼貌地朝他笑笑,她现在没有心思和人闲聊,只想快点回家,洗个热水澡躺在软乎乎的被子里睡上一觉,把一切都抛之脑后。
“等一下。”他叫住她。
“上次你点的那首歌,我回去之后听过了。”他说。
安漾脚步一顿,却也没有回头,问他:“好听吗?”
“好听!我还学会了。”他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欣喜,说完才意识到安漾的情绪不佳,于是背着吉他小跑到她身边,“你还想听吗?我可以免费给你唱。”
“不用了。”她吸吸鼻子,有点想哭,“我现在不喜欢那首歌了。”
-
傅栩是临时决定要回明京的。
他是苏果新专辑的制作人,工作进行到了录音环节,他原本指派了其他人负责,但苏果听说他不回来,死活不肯进棚。
上次在他家,安漾听见的那通电话就是为了这事。
第二天上午的航班,安漾早起陪他去机场。
两个人坐在后排,她一上车就缩到一侧车门边,挪眼去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恨不能隔出一条银河。
窗外的景物随着车速的提升被撕扯变形,车里的暖气很足,安漾开始犯困。
她昨晚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翻出《玄兔》,循环了一整晚。
真没出息。
“安漾。”
眼皮即将阖上的时候,傅栩把她叫醒。
“嗯?”她触电一般抖了一下,睁开眼。
傅栩瞥见她迷离的双眼,“算了,你睡吧。”
安漾揉了揉眼睛,等脑子清醒了点才微微侧过身,“你说吧。”
傅栩轻咳一声,“闻景之后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谢谢你。”她淡淡道:“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应该的。”
客套,礼貌,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安漾想,也许她最大的错误,是在那晚同意载他回家。
他们的关系应该在病房里就划下句号,傅栩只是江奶奶的外孙,安漾只是外婆剧团里的演员。
仅此而已。
“以后回来记得告诉我。”她说:“我请你吃饭。”
他只笑笑,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车停在航站楼外,安漾跟着傅栩下车,看他从尾箱里取出行李箱,“你只带这一个箱子回去吗?”
她记得上次在他房间里看到很多设备,这么一个箱子真的能装得下吗?
傅栩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点头。
“别再生病了。”他说。
“知道了。”安漾垂下眼睛去看航站楼里的地板。
“我要走了,你不看看我吗?”傅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揶揄道:“还是地板比较好看?”
她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如他所说的那样抬眼看他,“傅栩,这段时间认识你......我很开心。”
傅栩一只手抓紧行李箱的拉杆,回得漫不经心,“嗯,我也是。”
机场里人来人往,两人静默了片刻,他抬手扫了一眼腕表,“我得走了。”
“再见。”安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