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吉说到这里却没再开口。
“源头为何?”渠伊白没看他的表情都知道怀吉这会儿正敛着眉,她蹲下身捻了一把路过漆油骆车留下的碾痕,雪是新垫的,刚刚走过去的骆车却没留下太深的痕。
漆油比往年轻。
渠伊白拍拍手抖落了掌中的雪粒,还不待她站起来身后清贵的女声却先一步响起:“源头是南褚。”
“你的意思是南褚染病的细作潜伏进白鱼,把风寒疫病传染给了百姓。借着白鱼势弱想趁虚而入?”
恪尔怀吉未料明嫣说得这般直白,稍稍愣了一下,但并未回应一句。
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明嫣看他这榆木般的态度并不恼怒,反而往前渡了一步:“那我问你,这里面的主殿壁画可是四月初修缮完成的?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怀吉嘴唇嗫嚅了下,想说不是。可主殿修缮是大事,要亲自验工。那天他也在,时间自然记得清楚。
正是四月初一。
可是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还不待怀吉想明白这个问题,明嫣却又往前走了一步:“那我再问你,百姓感染类似互市当时的风寒,可也是在四月初旬?”
“这……”
“是或不是?”
“是……”
至此,怀吉彻底被问懵了圈。他能感觉到事情有些奇怪,但具体奇怪在哪儿却又说不出来。可偏偏眼前这位从南褚来的美丽公主却没再问他什么。
明嫣点到为止,事情的真相如何,已经很明显了。
聪慧之人自然一点就通,渠伊白背着手走到明嫣旁边,把话讲细:“问题出在漆油之上,往年的漆油重,在雪地上的痕迹深。今年的却很不同,质轻痕浅,被人调了包。有人借住漆油原本的气味做掩,浑水摸鱼。”
“不仅如此,这批漆油还是主殿修缮最主要的原料。当初互市飞云关散出的疫情便是有人被罕见的焰尾蛇咬伤闹出的风波。虽然最后由呈洲军医推行疫治所控制住了局势,但是始终没有找到焰尾的来源,也不知其踪迹。”
如果有人有心作乱,未免不能得到焰尾蛇的毒液。而从现在白鱼部民的染病程度来看,大多还只是风寒的程度,并没有到不治而亡的地步。症状都比较轻。
“万相殿享奉香火,往来百姓甚多。主殿壁画的颜料一旦被人做了手脚,疫病就能从这里流出去。”
可偏偏,是轻症?
或许是那焰尾蛇毒掺了水。这样的把戏倒也算不得什么高深伎俩。明嫣之所以知道大殿竣工时日在四月初旬,是因为在来得路上,有关此次白鱼疫病源自南褚的传言就已经甚嚣尘上。她们早已有所耳闻,可是南褚的百姓都有户籍可查,即便是流民,也在各州府有登记。传言中是南褚染病细作混入白鱼,只要与名册一对便可辩出真假。
可背后之人明知这个破绽却还是要唱一出戏引她们过来。
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嫣想着垂眸思衬起来,从传言伊始到恪尔准屯兵送信,渠伊白调粮入北中途粮草被截。绕行寒山到现在南北联合走西线,这其中拖延最多的是什么?
时间!
糟了,明嫣心下一沉,抬眼便见渠伊白神色微敛。两人对视一眼,看来是想到了一处。
伺鹰从远处飞来落到了渠伊白的肩上,带回了属于远方的消息。勾羊部军中有士兵夜中突然暴起连伤数人,而在此之前,这名士兵已染风寒半月。
她们这一遭,中套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声北而击南!
“给国主带信,迅速调令南战场军医全面发往沟羊。本相带兵驰援于三日后过互市洲。疏散各部邻城百姓非令不得出家,城门派驻鹿寻部铁虎军驻守。要速!”
渠伊白发完令转身上马,见明嫣一直看着自己。牵着缰绳对她露出一个浅薄的笑:“事出紧要,本相失陪还望殿下见谅。明日便会有人来同殿下接应,护送殿下回禾洲……”
“谁告诉你我要回去了?”
明嫣却仰头打断她,绒白的披风下伸出一只纤臂:“渠伊白,不准丢下我。”
渠伊白看着眼下伸过来的那只女子洁白的掌心,冷峻的眉眼融了一丝冰雪,她俯身。
明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牵着手抱在了身前。渠伊白的胸膛环住了她,那唇与她离得极近,带着一点描绘不清的热意撩红了她的耳。
她听见她说——
“那殿下可坐稳了。”
明嫣攥紧马鞍,渠伊白一扬马鞭。
带着她,踏雪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