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做过的事,又怎知合不合适?”禾嘉公主长甲也丢下最后一颗子,错杂的局面霎时便乱了。
禾嘉公主笑了一下:“你看,此局也可以不分胜负。”
“母亲何必执意于此。”陆峥蹲下身将从棋盘上溅出来的玉子拾起来,沉声:“儿臣志不在此。”
“我知你志不在宫墙。”禾嘉公主的步子从上面踏下来。身为长公主,禾嘉向来都是威严的,可这一刻她微俯下身的动作却给她添上了两分柔情。她看着陆峥,如同笃定了什么:“可是峥儿,你身上流着的是南宫氏的血。”
“你是南褚皇室正统的血脉,百姓们等不及了,他们需要一个年轻的帝王。”
“南褚江山也需要一个好皇帝。”
“我知道你的志向,做将军何等恣意潇洒。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可是这样的将军南褚从来都不缺。肃忠将军是名将,你外祖陆将军亦然。”禾嘉说着又直起了身,她也看向了窗外。
陆峥也在这时仰起了头,他看见母亲迎着窗外的风雪坦然向前。抬手将菱窗直接推了上去。一阵飞雪打着旋儿扑簌就飘了进来,刮出砭骨的冷意。却不能击退她分毫。
“冷吗?”
陆峥看着母亲没有应答。
禾嘉公主望着窗外的飞雪顾自言说:“哪有边关半分冷啊。”
陆峥眸色滞了下,喉间微哽:“母亲……”
“峥儿,你在战场上是一个好将军。你比我更清楚这些年边境的局势。幽门十一洲定北小将军一个人扛很不容易,我知道你想要帮他。我也知道近些年北羌的攻势日渐庞大,军费开支剧增。军粮战马、盔甲军.需。防卫的城墙后方的补给,桩桩件件都不容易。这是必须的东西,哪怕军心再齐整,饿着肚子上战场的兵也是打不了胜仗的。”
陆峥手指蜷了下。
他明白。
江门军和明铁骑都是南褚难得的精兵,可是幽门十一洲的局势却一直打不下来。这里面外敌强盛只是表层的原因,内里实则要归根于南褚的朝政。
蛀虫未除,不战而降。
做将军可以统领一方兵马,却也管不了身后的粮草。
那谁可以?
帝王。
“你再好好想想吧。”禾嘉公主留下这句话,转身到了殿外。门外侯着的侍女要过来给她撑伞,禾嘉公主只是转身自己系上了披风。
她望着撑伞的女婢稍稍出了下神。
秋随已经不在了。
禾嘉压下眼底闪过的一丝落寞,很快平波无澜。她望着愈渐深重的夜色,只说:“掌灯吧。”
禾嘉公主身影绕过廊亭,转角处明嫣抱着雪奴出来。她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又看见兄长支起的菱窗,抬手又摸了摸雪奴。
母亲的身影走远了,明嫣的目光却没有收回来。
母亲一直是明嫣十分敬仰的人。
禾嘉公主是缙京城中开得最盛的牡丹。是白色的,高贵又骄傲。她这一生,受尽宠爱,得嫁心爱之人,育儿育女。看似美满无量可到底舛运多艰。
丈夫为官清正追查世家贪污不为其容,禾嘉自此敛收锋芒如履薄冰。她也曾不解,也曾质问。为何父亲不除南褚覆骨之毒,换来的却是被囚禁长公主府。
她便不再痴望。
帝王无情,她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的来路。
太子在位时,虽也仁政,可他到底身子骨不稳固。朝堂的局面很难有长久的安定,禾嘉心知肚明,但也只是想着能让泽梁坐稳帝位。
因为她知道,泽梁是仁君。
可是泽梁死了,她曾一度以为南宫氏江山走到穷途末路。可秋随那日跪下来,她们……
禾嘉公主不为权势,她同样志不在此,更不会垂帘听政。可这是南宫氏先祖打下的江山,前人走错了路,拨乱反正后世子孙义不容辞。
这是他们该撑起的责任。
至于那与秋随合作的人,禾嘉想,她大抵能猜到她想要什么。
她们棋行至今,都只是为了给南褚换一个好皇帝。毕竟,这一步的桥铺好了,后面的路才后走。
明嫣不知道此时母亲在想什么,她只是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抱着怀里的猫,走向了兄长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