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倌乙皱眉将小倌甲推远,借势坐在白濯羽右边,往她肩膀上一靠,柔声道:“姐姐,这一盅醉特别烈,您可千万别听他的……”
小倌丙坐在白濯羽身后,自觉为她捏肩,凑到她耳边,装作不经意地碰触白濯羽的耳垂,然后柔声请罪道:“是小的手笨,不小心碰到姐姐,请姐姐罚我。”
小倌丁蹲在白濯羽面前,装作不经意地握住白濯羽的双手,又装作不经意地将领口向下拉,露出了雪白的锁骨:“姐姐一看就是贵人中的贵人……能得姐姐一眼青睐,小的此生无悔……”
白濯羽大为震惊,瞳孔骤缩。
“静,静……你……你搞什么……搞什么名堂!”白濯羽如被乱拳打懵了一般,对庄静融怒目而视。
“你可以将这里理解为另一座银纱楼。他们原本都是世家公子,犯了罪家族被抄没,便被送到这里来。”庄静融心安理得地坐在酒桌旁,晃了晃手中的钱袋,笑道,“你不喜欢他们?那我换一批就是。”
那四个小倌听闻此言,一个个如遭重击,软声恳求道:“姐姐,不要……不要……”
白濯羽僵硬着身体将他们四个向远了推了几寸,为难道:“静融,叫他们回去吧。”
“可以啊。”庄静融仍然在玩弄着手中的钱袋,扫了四个小倌一眼道,“你们四个,待客不周。按照馆里的规矩,该每人领三十鞭子吧?去。”
白濯羽闻言,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大可不必。留着吧留着吧。”
四个小倌立刻伏在地上,连连叩首,七嘴八舌楚楚可怜地谢道:“谢谢姐姐恩德,谢谢姐姐恩德……”
庄静融冷眼一瞥,命令道:“愣着做什么?给你们姐姐上酒。”
小倌们不敢多言,立刻倒酒喂白濯羽喝,拿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白濯羽欲言又止,心中憋闷,很想把庄静融臭骂一顿但知道现在不是场合。
“这么不情不愿?”庄静融看出来白濯羽的窘迫,但熟视无睹。她撕开钱袋,将里面大块大块明晃晃的白银倒在手里摊开在桌上,取了其中一块对小倌们道:“你们姐姐喝了谁的一杯酒,谁来我这儿领一两白银。”
白濯羽看不懂,但大为震撼。她瞠目结舌地问道:“静融你……你……”
庄静融盯着白濯羽,举杯道:“你若真心疼他们就多喝些,助力他们赎身脱离苦海。”
不由白濯羽分说,那几个小倌立刻倒酒,半求半推地往白濯羽口中灌。
“我和你说,人世间的苦处很多,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苦处难解,但快意却易得。酒色风月,就在你眼前。”庄静融道,“喝酒。”
她将钱袋抛到空中,碎银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落在地上,散成一片。
白濯羽不语,默默接过小倌们递给她的酒杯,又顺着小倌们柔腻的语调,将他们搂在怀中。
一个有些可笑又很现实的想法浮现在白濯羽眼前:
现在不喝酒,以后可能也没有饮酒的机会了。
她的晕血症越来越严重,不久前开始晕石榴汁,再过一段时间,可能要开始晕所有液体了。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她以后可能很难再饮水,更何况是酒。
她很少饮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将那名为一盅醉的烈酒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
那其中一个小倌凑上白濯羽身边,软声问道:“姐姐如此气度不凡,是天仙一样的人物。不知姐姐愁眉不展,是不是嫌小的貌丑?”
庄静融抛过一块碎银,漫不经心道:“她这幅样子,是受了情伤。”
“情伤?哪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竟然敢辜负姐姐?!”另一个小倌故作义愤填膺道。
又来一位小倌用手指腹划过白濯羽的手腕,柔声问道:“不知道姐姐那位情郎,有没有我们几个生得美丽……”
在酒精的麻醉之下,白濯羽原本敏锐的五感终于迟钝了,那永远在运算的头脑也不在叫嚣。
在慢慢迷离的视线中,遗珠城,江湖,武林,云容章,旧日过往,一点一点离她远去,恍若隔世。
她慢慢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不记得身边是何人,只能感受到自己不停地饮酒,身边甜言蜜语不绝于耳,使她飘飘欲仙。
庄静融见到她这副样子,显然很满意,将一袋接一袋的银块倒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倌们蜂拥来抢,争前恐后地给白濯羽喂酒讨她欢心。
白濯羽左拥右抱,将两个小倌搂在怀里,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只不停地喝光眼前的酒。
她已经酩酊大醉,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感觉回忆与现实混乱地交织。师父、父母、哥哥、师兄师姐,一个一个出现在她的眼前,柔柔地对她说话。
在一片混沌模糊的甜言蜜语中,白濯羽却猛然捕捉到了远方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那是南风馆的掌柜与账房在对话。
“掌柜,这个是刚刚从珑水新来的小云。生得漂亮,识文断字,会弹琴会跳舞。从珑水乱葬岗捡回来的,捡到的时候差点饿死。我和他说给他找了个好活计,骗到这里来,您看看……”
白濯羽呼吸一滞,努力辨别她听到的这段话究竟来自幻象还是来自真实,但她辨别不出来。
她只远远地看见,那掌柜指着自己的方向道:
“让小云去服侍那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