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这次的时方昀完全是被饿醒的。
屋子里的药味散了大半,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点。
时方昀强撑着支起身,刚踩上地面,浑身的酸痛感就让他双腿一软,好在扶住了床前的凳子,才没有跌倒。他边咳边为自己顺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站稳了步子。
他摸着黑点亮蜡烛,放眼望去,屋子里的陈设与他上次醒来时没有任何变化。
也就是说自从父亲离开,就没有人进来过?那卫不愚呢?说好的端些吃的来呢?
……饭呢?
“叩叩叩。”
就在他茫然时,屋门被人敲响,有声音问道:“少将军可是醒了?奴婢端了些吃的来,可以进去吗?”
门外的声音还是时方昀第一次听,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语气却依旧平淡:“进。”
他放下烛台,在桌边坐下后,一个身形高挑的丫鬟恰好绕过屏风,一股饭香瞬间飘来,激得他肚子里泛起一阵“咕噜”声。
时方昀捂住肚子,抬眼看了看丫鬟,倒不似白桃那般轻浮,年龄也要长上几岁,眉眼间还有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也算是个美人了。
“你是杜鹃?”
丫鬟抿唇轻笑,摆盘子的动作不停,恭敬应道:“奴婢是杜鹃。”
“那你和子规是什么关系?”
听时方昀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杜鹃手一抖,汤汁顿时洒出去不少,“呀!看奴婢这笨手笨脚的,少将军,实在对不起!”她有些慌乱地拿出帕子,正要去擦,手腕却忽的被人握住,那股力道极大,竟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杜鹃心头颤了颤,就听一个略显虚弱的清朗声音传进耳中,“你果然习武,而且知道子规?”
杜鹃一怔,转眸对上时方昀探究的目光,半刻后,竟不觉得慌了。她卸了挣扎的力道,抿嘴一笑,道:“少将军您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和麻雀的名字还都是您给取的呢。暗主常来五殿下的住所,奴婢对暗棘的了解自然而然就多了些。他们都以飞鸟为名,人数多了,与我们这些普通人重名岂不是正常?”
时方昀手一松,脑海中莫名地又出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揉着额角,不解道:“为何是我起名?”
杜鹃想了想,解释道:“大概……是因为那时陛下不喜五殿下的生母,而且五殿下小小年纪就才压四座,锋芒太盛。所有人都不喜他,但少将军不一样。那时的您对殿下处处照拂,见殿下总是独自一人,担心他为人所害,就从与自己一同练武的同龄孩子中,挑选了两个悟性最高的送给了殿下,也就是我和麻雀。您还让我们发过血誓:无论如何,都要绝对忠心于五皇子。”
时方昀沉默了片刻,断续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似有两个小孩跪在雪地中,鲜红在雪白之中迅速晕染开。
他摇了摇头,口中呢喃:“我竟全都不记得了。”
杜鹃轻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少将军不必介怀,重要的是今后。殿下终于等到了您,您也能履行当初对殿下的沉诺了。”她说着,将筷子递到时方昀面前,提醒道:“少将军再不吃,饭菜可就要凉了。”
时方昀心不在焉地接过筷子,想起来卫不愚给他送泥哨时,的确提起过有关“发誓”一事,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自从七年前出事后,他忘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他晃了晃脑袋,将混乱的思绪全部晃了出去。
这些不重要的东西他没心思去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时家能在朝堂站稳脚跟,寻到他要寻之人!
若非今日病重,他早就开始行动了!
心烦意乱地夹了几筷子青菜后,时方昀忽的眉头一皱,仔细看了看桌上的几个菜盘,有些不满地问道:“怎么都是素菜,没有肉吗?”
杜鹃正在一边仔细地整理时方昀换下的嫁衣和金冠,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快步回到桌边,道:“少将军有病在身,需清淡饮食,荤辣对身子不好。”
这解释却让时方昀越发不满了,以往在军中,他病了就吃肉,不仅可以补充体力,还能让他更快地恢复。可现在竟不让他吃肉,他是那等娇弱的人吗?
他哼了一声,手一伸,言简意赅:“肉拿来。”
杜鹃看了看他的手,同样简短地拒绝:“不可能。”
时方昀拍案而起,斥道:“你这丫鬟——”他眼前忽的一阵眩晕,话也卡在了喉间。
等眼前重新恢复清明时,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歪倒在了杜鹃身上。
杜鹃扶着他在桌前坐好,关切地询问:“少将军还吃吗?不吃的话奴婢就扶少将军歇下了。”
“……吃。”时方昀无视了自己刚刚冒头的羞耻感,他还饿着,眼前的几道菜虽然素的可怜,好在味道都不错,吃还是要吃的。
又夹了几口菜,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件事,便问:“为何一直不见殿下?”
杜鹃已经整理好了婚服,正要抱着往外走,听到他的问题,扭过脸来,诧异道:“殿下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时方昀抬眼问她:“哪?”
杜鹃:“……”
杜鹃尴尬地笑了笑,道:“好像真不在……”他放下婚服,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记得……大将军临走前好像去见了殿下一面,在那之后……就没见过殿下……了……”她的表情逐渐变得呆滞,说到最后,完全被惊恐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