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羿礼看皇后娘娘双手裹着尚在襁褓里的婴孩送上前的时候,他开始后悔。
知道嫡长子小,哪知道这么小,少两分钟没吃奶就要哇哇大哭。
但是诏书已经群臣皆知,眼前尚在襁褓的小孩不想做这皇上,他也已经是皇上了,还是林羿礼亲手捧起来的皇上。
这小孩但凡出了半点差池,那林羿礼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将会被推翻,立马会有所谓“皇室正统”来接替皇位。
“他叫什么?”
“李玉宸,字和安。”
林羿礼接过小孩抱在手上,他不太会做这样的事情,左抱右抱之下,惹得小孩哇哇大哭。
林羿礼不耐烦地啧声。
就在下一秒,眨眼间的功夫,一柄短刀从面前先皇后的袖中刺出。
林羿礼发现了,可是他双手抱着小孩,不好躲闪。
林羿礼迟钝地向后退了两步,短刀已经像一道凌厉的风穿过他们之间距离冲上来。
“你谋害先皇,大逆不道!”
先皇后尖锐的声音比刀尖先冒出头,面色狰狞。
“小心。”
林羿礼的肩膀上落了一只手,他被一股稳重的力道拽开,傅柏川的身形快步从他身旁踏出,下一秒傅柏川的刀出鞘。
从拔刀到前刺再到入鞘,不过风一吹的时间。
先皇后死不瞑目,倒在地上痛苦地咽了气,临死前还想伸出手指向林羿礼的方向,却被傅柏川踩下那只战栗的手。
林羿礼抱着李玉宸,学着印象里哄小孩的模样,敷衍地晃了两下,期望这小孩能止哭。
林羿礼哄不好孩子,干脆视而不见,转头跟傅柏川说话:“你把太后杀了。”
“她自己撞刀上来的,与我无关。”傅柏川的手搭在刀鞘上,转头又跟外边候命的侍卫吩咐道:“进来处理干净。”
“是。”
李玉宸还在哭,哭得停不下来,林羿礼后知后觉明白自己不会抱小孩。
他随手把丢给傅柏川后,低头垂眸思索了一会,忽然淡声道:“先皇后悲怆自刎而亡随先皇故去。”
林羿礼给先皇后想了个死法,帮傅柏川隐瞒真相。
林羿礼不会抱孩子,傅柏川更不会。
甚至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力道没轻没重,对于傅柏川而言轻轻的力道,落到孩子身上便是巨石压身,顿时哭得失了声。
一旁的嬷嬷一双手悬在空中,好几次面色凝重地双手伸出去想接住孩子,但又害怕林羿礼降罪,只敢在一边静静侯着。
李玉宸已经有了半死的迹象,疼得快晕过去,于是止了哭。
傅柏川笑了出来,邀功似的冲林羿礼说:“瞧瞧,小皇帝更亲我。”
嬷嬷在一边担心地气都捏着不敢喘,挣扎了好一会才突然拦在傅柏川面前,悄声说:“大人,给奴婢来吧,小陛下是快疼晕过去了。”
傅柏川的笑容收敛,尴尬地哦了一声,连忙把李玉宸送过去。
小皇帝的幼年并不顺利,皇宫里有无双觊觎他的眼睛,可他还小,小到毫无反抗能力。
以至于林羿礼和傅柏川前脚走出皇帝的寝殿,下一秒就能看到嬷嬷大跑着赶过来说小皇帝中毒了、受伤了、失踪了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多了,林羿礼干脆住进紫禁城里,穿了御前侍卫的衣服跟小皇帝睡在一起。
哪怕如此,晚上刺杀的事情大概一月也要发生个四五件。
于是傅柏川又顺理成章地挤上床,三个人捆在一起。
但林羿礼终究不是围着皇帝转的乳母,和小皇帝相比,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内阁里待着处理政务,小皇帝不能上朝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内阁里,哪怕内阁里新添几个职位也忙得合不上眼。
傅柏川替林羿礼梳头,撩起他的发丝,心疼地说:“你有白发了。”
林羿礼疲惫地揉了揉眉眼,“我该有的。”
傅柏川本想劝他,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林羿礼说:
“现在皇帝的权利都在我之下,我握着如此多的权利,便盖承担如此大的责任。”
傅柏川放下梳子,双手捂在林羿礼的脖子上。
林羿礼自然地接受傅柏川的示好,从鼻子里哼出一线舒适的呼吸。
傅柏川俯身,凑到林羿礼耳边轻声问:“为什么不做皇上。”
林羿礼想了想,坦白道:“做奸臣比做皇上容易。”
做皇上实在太累了,既要统领前朝还要管理后宫,天下男人、女人、百姓臣民皆是皇上要考虑的。
但奸臣不一样,奸臣只要手里权利,皇帝稳中向好,朝野民间安定就好。
林羿礼从一至终都十分清楚自己的目标:权力。
并非皇权,只是权力。
门外的太监小声地提醒:“首辅大人,早朝。”
林羿礼“嗯”了一声,临走前顺带着说:“和安已经到了识字念书的年纪,你身为御前侍卫多看着点,不要让他染上先皇一本书要背上半年的德行。”
傅柏川站在屋檐下把林羿礼送上轿子。
今日的天气实在很好。
林羿礼的打扮实在普通,乌纱帽绯红官服,身上的香味淡淡不再浓艳,阳光打在他那张淡白色的脸上呈现出胶质的透明,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可是傅柏川挪不开眼,只觉得漂亮的不像话。
距离初见已经五年,可傅柏川每次想起林羿礼问他那句“我漂亮吗?”,他都想给五年前的自己一拳,他实在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怎么能忍住看着这么漂亮一张脸,却一句话不说,由着林羿礼伤心难过的。
又过了几年,李玉宸识字了,也渐渐开始明白自己的身份。
于是林羿礼便带着李玉宸去内阁一同办事,时不时地指点他一二,傅柏川也蹭了小皇帝的光,能时时刻刻地跟在林羿礼身边。
后来李玉宸自己上朝去,林羿礼在廷下静听,傅柏川在一边持刀候着。
李玉宸的表现并不好。
因为朝堂上下的眼睛都挂在林羿礼身上,说一句话便要多看他一眼,仿佛这朝堂里高坐着的李玉宸是个摆设。
李玉宸好几次想说话表态,但因为没有人在乎他想说什么,都只在乎林羿礼的态度无疾而终。
李玉宸试了好几次、好几天,林羿礼忙于应付群臣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半月后,李玉宸的手抵在嘴边用力地咳了两声,摆出一副病恹恹马上要晕倒的模样,终于——林羿礼注意到他的窘态。
“陛下请讲。”林羿礼唤他。
“你不许说话。”李玉宸指着他。
“是。”林羿礼顺从。
傅柏川的眼里却露了不耐的恶意,双目斜过去的同时,手搭在刀鞘上烦躁地敲打刀身。
这孩子是傅柏川和林羿礼一块照看长大的。
林羿礼为李玉宸所做的一切,李玉宸都不配如此同林羿礼说话。
果然,没了林羿礼帮李玉宸分担压力,群臣密集的阿谀奉承、互相诋毁、阳奉阴违的事一股脑全涌上时年八岁的李玉宸那还不大聪明的脑瓜。
下了朝李玉宸就扑到林羿礼怀里哭,哭完就发了一场高烧。
林羿礼没怪罪李玉宸,反倒前前后后帮李玉宸收拾朝廷堆积的烂摊子,下了朝退到皇宫里又抽空来照看安慰。
“林叔……呜呜……是有人告诉我你一点也不认我做陛下,你都在背地里笑我。”
“陛下,是谁说的?”林羿礼的手贴在李玉宸汗津津的额上,轻柔地抚摸。
李玉宸嘴里冒了一串名字,叽里咕噜说得含糊。
傅柏川听完后,不用林羿礼下令,已经拿着刀冲出去了。
林羿礼冷冰冰的体温刚好给了李玉宸足够的安慰,没两下就在林羿礼的抚摸下深睡过去,醒来后又生龙活虎。
或许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李玉宸醒来后第一件事就围着林羿礼撒娇,哼哼唧唧地赖在人身上。
有了这件事以后,李玉宸变得很喜欢林羿礼。
以前林羿礼忙忙碌碌地在皇宫里走来走去,李玉宸都没来得及发现他的林叔嘴角总是挂着笑,对谁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他漂亮的像个庙里供着的神仙,谁来求他都可以,把他高高在上捧开心了,再去求他办事包会答应。
傅柏川看李玉宸都头大,像极了恋母的小屁孩,林羿礼一天下来稍微疏忽他了,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林羿礼回寝宫陪他玩。
林羿礼一直把自己和李玉宸放在君臣关系,所以小孩的闹等同于皇帝诏书,他每次都会赴约。
一来二去,越发的把李玉宸惯坏了。
李玉宸没那本事,却还学上了林羿礼的傲慢刻薄,愈发在后宫里无法无天,每天便是吃吃喝喝看漂亮姑娘跳舞。
书本一页未读,全浸在玩乐里,可他偏生是黄土之上权力最大的人,无人敢劝。
傅柏川看了都头疼。
“你没发现皇帝现在极其恶劣了吗?”
林羿礼近段时间忙于清缴贪官污吏,茫然一惊,“嗯?有这回事?”
林羿礼好好的想了想,道:“的确我太娇惯,你来吧。”
于是傅柏川顺理成章的接手李玉宸的学业。
从扎马步开始,再到舞刀弄剑,最后上马骑射。
白天忙完练体,晚上又接着看书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