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崔泠大人求见。”

景琬收起系统，吩咐将人迎进来。

“臣崔泠，拜见帝女殿下。”

刚一入门，崔泠便行泠个大礼。景琬将人扶起，客套话没说几句，二人便直奔主题——木鸢。

“这木鸢的构成十分精妙，看着超乎寻常，实际并没有想象中的复杂。”崔泠边向景琬展示木鸢边解释道，“要想完整复刻木鸢，木工技艺和飞行原理缺一不可，好在后者图纸与文字已介绍得十分完整。”

“从选材、设计到制作、调试，每一环节都由臣亲力亲为，从未假手他人。”崔泠预想景琬或许会忌讳他人对木鸢的觊觎，故解释道。

“只是，臣制作木鸢的过程中并没有防备内子，但殿下可放心，内子绝不会透露半分。”崔泠没说的是，他的夫人薛芷已经没有娘家了。

景琬倒不介意这些，她既放手崔泠去做这只木鸢，对于崔泠如何处置自然是不会多加质疑的。

“殿下，李姑娘求见。”

交谈没几句，李少央也来了东宫，三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李少央没有退避的必要——这是东宫，景琬的地盘，容不下谁都不会容不下她。

李少央无意参与其中，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品茗。崔泠对东宫内情不甚了解，只对李氏女的名声略有耳闻，但他向来讨厌流言，因此不觉有他，只是顾忌景琬的态度。

“不必避讳少央，她是东宫的人。”

“在下明白了。”

起初，崔泠对于李少央兄长、兵部员外郎李少方的到来颇感意外。

他们工作的场所并无交集，崔家与李家也交际泛泛，两家的长辈在朝中只是点头之交。但李少方与崔泠其实早就结识，他们年少时同在白麓书院读书，是一同披星戴月钻研学问的同窗，堪称故人。

直到李少方拿出信封来，崔泠才意识到，李少方此次前来必有蹊跷。他本欲拒绝，但许是看在故人的份上，勉强收下。

回到府中后，崔泠才仔细端详信封，封面上写着“崔大人亲启”，字迹清俊有力，崔泠还以为这是京中哪位贵人门下的年轻士子所写。

“单从字迹看，倒颇有风骨，不知投靠了谁。”

崔泠打开信件，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张折叠起的木鸢图纸，待他将其完全展开后，便是一声惊叹，惹得门外的书童进门察看。

“无事，你且退下，看好门。”

初看到那张图纸时，崔泠先是惊叹，然后便是一阵久违的痛苦，那种求而不得、心中所爱被狠狠碾碎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但是这图纸实在是精妙绝伦，让他忍着心中悲痛看了个彻彻底底。

图纸看罢，他那些遗憾奇迹般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希冀。他或许是世间除了图纸的主人外，第一个看到这木鸢图纸的人，他也会是第一个制作出这架木鸢的人！

一想到此，崔泠心中热血澎湃，仿佛又找回了少年时的意气。

崔泠的内心起起伏伏，待他冷静一番后，便想起信封内的另一张纸，急忙找出来察看。

字迹与信封上一致，笔锋锐利、干净利落，只是整体稍约束些，可以见得写信者落笔时的严肃态度。

崔泠的目光被一行字锁定，紧紧盯着，不愿移开。

“为臣子，须忠君、爱国；为人，须忠于自己的才华。”

“忠于自己的才华”，崔泠喃喃自语，“忠于……才华……”

他这二十余年从未对不住谁，听从家里主张、放弃平生所爱；为官虽不热情，但自问敬业奉公，从未谋私利；唯独对自己所爱之事，中道驱离，有始无终。

入仕可被供奉，才华就该被摧毁吗？

最后，崔泠的目光终于到达了信的末尾。

“此路君不愿行，焉知旁路不通？若无，余自为君辟开一条。”

崔泠拿着信纸的手忽地一抖，而后他看到落款时又是一惊。

——景琬。

是东宫帝女、当朝储君！

崔泠一手拿着信，一手拿着图纸，在自己的房中踱步，他心中焦灼，坐立不安，直到书童通报“夫人来了”才稍加收敛。

难道，自己真要走上那条路了吗？

“夫君。”来者正是崔夫人薛氏，此刻正提着食盒，盈盈一笑，只一句夫君便叫崔泠顿时舒缓。

“夫人还没用晚膳？”见是妻子，崔泠心下终于放松，“我常有事耽搁，夫人何苦等我。”

薛芷莞尔，“怎会不等夫君呢？”

二人用膳完毕，崔泠将帝女的信与一道送来的图纸讲与薛芷听，后者虽惊讶，但未作何评议。

“夫君决定好了？”

崔泠点点头，“夫……芷儿，日后你免不得要受邀交际，只说是我不允便好。”

薛芷摇摇头，道，“不过是宾客来往罢了，又有何难？”

“从前我两耳不闻窗外事，麻木于人间，芷儿从未逼我做不愿做的事，我定然不会让你为难。”

“哪有什么难的？我娘家的事……已成定局。”

而后，崔泠将图纸留下，信件烧毁，又回信一封。趁天色未晚，辗转送李少方、又由李少央送予东宫。

“你的回信我昨日已经收到了，崔大人，你想好了？”

崔泠拱手，肃然回复道：

“臣想好、也想明白了，做木工并非无路可走，既然木鸢做得，木马、木弩有何做不得？臣要用自己的才能，造福百姓。”

“好！”景琬拊掌，这是她重活一世以来招募的第一个人才，也是她开启系统功能的功臣。

“这木鸢你只管去做，东宫你随时可来，至于崔府，你只管说是帝女吩咐。”

“臣谢殿下，只是外人看来，这不合乎殿下的性情。”

“管外人怎么说——孤身为帝女，夙兴夜寐处理政务，想要只木鸟玩玩怎么了？”

李少央旁听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话题，从容说道：

“便说是，李家的小公子想要木鸢，我兄长才托你做的。”

这样一来，便合理许多。至于崔家人会否不乐意？崔泠在官场向来独来独往，郁郁多年，突然捡起旧手艺主动去结交同僚，崔家高兴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