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帝女。”门外行礼的正是户部侍郎的孙子,顾非。
顾非行完礼后并未立即开口,一来素日并无交集,乍一登门便要求殿下办事,实在唐突;二来,他对景琬的能力没有把握,怕此番为难了殿下,却徒劳无功。
见顾非斟酌话语,景琬便首先开了口。
“想必小顾大人,是为户部尚书一事来的。”
顾非并未入仕,这声“小顾大人”的称呼,实在是过分抬举了他。
“帝女殿下言重了。”
景琬灿然一笑,直言无妨。顾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帝女殿下只是在与他拉近距离,“套近乎”而已。
这倒让顾非惊讶了一把,在他印象里,传闻中的帝女严肃寡言,并不是那种会纡尊降贵缓和气氛的人。
思及此,顾非又躬身行一礼,态度恭敬如初,只是这次多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殿下明察。”
顾非稍放松下来后,条理清晰地阐述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自先帝时,户部书写登记的户籍便有诸多奸诈欺瞒之事。后来朝堂政策的变动殃及各郡的百姓,平白多了很多要求重新审查的户籍,这些户籍县里不给检查验证,便把它封起来送到州,州官检查核实后,才退回县。”
“我祖父在户部任职时曾上书陛下,应当设立清查验证部门,严查弄虚作假之事。命令地方官长亲自审查检校,然后才允许上报到州。假如有虚报欺瞒的,一经查出,州、县官同受罪责。”
“顾大人所言甚是。”
“朝中官员亦如此认为,陛下根据户籍乱象颁发了法令,但负责实施的确是康王一派的官员。”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顾侍郎的原意是,户籍作乱之事,应先罚官,但摄政王一派却只去罚民。
“那些官员不愿动本就相互间盘根错节的同党,便将罪责全部算到百姓身上。”
“凡是户籍对不上的百姓都被罚去服苦役,短短几年之内,九郡的青壮年变少了三成。”
顾非初听到此事时不由得惊叹——摄政王疯了吧!
而后他意识到,康王清醒的很,又不是他的天下、他的百姓,他自然不心疼。
可即便康王能够上位,彼时他真的会关心民生吗?
顾非不敢再想,这也是他会寻找景琬帮助的前提条件之一。
景琬或许不擅长玩弄权术,但她这些年来无疑是在为百姓做实事的。
户籍一事事关重大,不仅关系到百姓的生计,也关系到景朝的民心。
前世,景琬将它定性为当成康王或雍王排除异己的揽权手段,本欲出手整治,却被二人联合制造出的麻烦牵制住,无暇顾及此事。
后来户部侍郎的结局……户部侍郎年事已高,狱中条件艰苦,加之主谋有意为难,即便不上刑,也让户部侍郎几乎丢掉一条性命。
顾家多番奔走,又是求助为数不多的盟友,又是利益交换,终于将户部侍郎由流放改为褫夺官位。
但是,户部侍郎出狱后的日子却更难过。
百姓不知其中内幕,见朝廷将罪名施加给户部侍郎,受了多年苦难的百姓们将怨恨全都发泄在了户部士郎头上。接连半个月,顾府墙上的脏污之物便从未断过。
这些事即便卧床的户部侍郎被家人有意隐瞒,并不知晓,但他为官多年,深谙弄权之道。他宁死都不愿攀附任何一方,朝中人的陷害又岂会停止?
即便对于民怨他早有准备,稍一打听,仍被民间的流言蜚语打击不轻。
户部侍郎出狱不到三个月,顾府便全家服丧。
想到前世的事,景琬心中喟叹,但面上不显。
“我知道了,”景琬安抚顾非到,“我不仅会救出户部侍郎,还要还他清白。”
景琬没有说的是,她一定会让真正的罪魁祸首伏法——尸位素餐本就辜负朝廷期望,更何况为祸百姓、陷害良臣,如此毒瘤一定要铲除。
“我已派人去调查,明日下午,我会召集门客商讨此事。”
“谢殿下,不知我……”
“顾公子亦可前来。”
景琬掂量了一番,如今她门下的几位门客虽不是有大才大谋之辈,但为营救户部侍郎提供些思路还是绰绰有余的。
崔泠是一定要来的,虽然他不感兴趣,但是既入了景琬门下,就要与东宫一条心;顾非还未归顺景琬,但毕竟是当事人的亲属,出席也是必要的;少央必须在,屏风后听事,为她记录议程、理清思绪。
这倒不是景琬忌讳门客的意见,不让李少央抛头露面。
一来,李少央不喜欢在堂前与人辩论。她平日里时常保持缄默,并非性子阴郁,而是惜字惜言——若所说的话,对事情没有裨益,若所出之言,违背了自己的心意,便干脆不说话。
二来,景琬有自己的私心。那群门客不愿见到李少央,景琬还不愿意让少央被看呢!
不过,这些人还是不够。
“你来寻我解救顾侍郎之事,可有其他人先前就知晓?”
“这,是有几位,都是我的故交。是他们给我出的主意,让我来寻帝女殿下。至于他们家中何意,臣并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