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苏二小姐苏映纭的父亲官拜礼部侍郎,比苏越窈父亲还高了一阶,且为人钻营,在京中混得原本也算是不错。
也正是因为混得不错,才敢将自己的女儿也纵成那般性子,自己也对府中内宅之事权当不知。
但如今人人皆知苏越窈入宫一事,皇后平平淡淡一句“仁良为先”,外头便暗暗论得火热,苏越窈的叔叔一时也很是尴尬。
晏亭梨听着听着,唇角便忍不住上扬了。
夜间躺下时,她还在想那日的事。
陈家近年来被皇帝有意无意地压权,现下就连嫡子也不再迎娶高门贵女了,只同有名却渐渐凋落的云氏结亲。
毕竟陈氏一门已经出了一个皇后,皇后所出的儿子又是储君,已不能再张扬。
皇后和皇帝之间......
晏亭梨无声叹了口气,盯着轻软的纱幔。
烛火微明,却并不刺眼。
她在满室温软中翻了个身,手指搭在枕边,却触到一片柔滑的凉。
晏亭梨下意识将那东西抽了出来,而后一愣。
一方云青色的绢帕此刻柔软地窝在掌心,一片静谧中,竟还能闻到一股很清浅的香。
是沈兰御用的香。
他还送过自己两盒。
晏亭梨想到沈兰御,忽而有些好奇。
手指无意识地攥了下绢帕。
好奇他是如何从江宁山水里走到上京锦绣堆中的。
好奇他为官至今,为何从未听说过与谁是交好密友。
好奇沈府之中,是富贵还是清简。
她想着这些,对沈兰御这个人便更生出几分奇异之感。
沈兰御识音律,通书文,晓棋术。
又精通治国论策,知晓圣理,也知晓秘闻。
他有第一眼便叫人难忘的质气,却让人猜不透其皮囊之下是什么做成的骨血。
权势、荣华......
他已然拥有了,却好似并不以此为求。
直到前世的最后,也从未见过他收集珍宝、喜宠美人、敛财造势。
淡淡的雪檀香中几丝冷清。
她有些不解地想,他一步步爬到现在的地位,到底,所求为何呢。
......
——
晏亭梨不知自己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只知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只是垂髫之岁。
那时她还没有真正懂得“血亲”两个字的意思。
宴会之上,满席的权贵宗臣,稚子们随长辈赴宴,便在花园中玩投壶蹴鞠。
晏亭梨也到了花园。
幼童虽稚,说话却最是诛心。
晏亭梨只记得自己一靠近他们,便有人高声道:“我知道她!她是假公主。她娘只是个宫女。”
小小的晏亭梨愣在原地。她只知道自己或许并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假公主”。
高门权贵,教养之间各有不同。
既然有子弟谦卑,自然也有子弟骄横。
有人起了头,便有其它人一言一语地搭着附和。
大都只是孩童,却也能从父母私下的言语里推断出什么。
他们不是蠢笨,只是还没有学会如何隐藏恶意。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梦中的晏亭梨也记不清了。
只是记得到最后,是终于找到她踪影的宫侍慌乱地要将她带回去,却在半路被一位大人拦住。
晏亭梨记得那位大人将她扶在身前,温声让她将眼泪擦净。
“皇后不仅是皇嗣之母,更是天下圣母。你是天子血脉,更是皇后之女。他们身为臣子后人,却非议天家,是不忠、不敬、不善。但殿下是天下的殿下,这是事实。”
他的声音温和,衣上有淡淡的松香,却莫名安抚了年幼而惶惧的晏亭梨。
后来便有好几位夫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入宫赔罪。
晏亭梨原谅了,此后名声上便多了一道“大度”。
其实多年来,就算是皇后的母家陈家,晏亭梨也曾在旁支子弟的口中听过这样的话。
久而久之,她便也明白自己在宫中到底是什么地位了。
现今的晏亭梨再想起从前那些话语,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但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位大人。
梦中的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天的宫侍早已出宫去了。
晏亭梨还来不及问她那是谁。
梦境快结束时,有画面一闪而过。
拦路的男人青袍宽绰,腰间一块白玉,上刻“元”字。
晏亭梨猝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