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梨看着窗外,心情好转许多。
待梳洗妥当,她们才从宫门乘了马车,慢慢地行向太平寺。
到太平寺时,晴日被薄云遮掩,只洒落遍地明光。
这时候的香客已经不少,但晏亭梨出行简便,又刻意避开人多的地方,是以并没有太多人认出她。
在大殿中拜了神佛,闻见香火燃着的味道,晏亭梨才终于有了几分实感。
神像在眼中如有慈悲金光。
晏亭梨默然良久,俯身拜下,锦衣拂地。
前世种种,皆石中火,梦中身。
……
今日她来,为主还是求安神香。
皇后睡眠一直算不得好,冬日更甚。
多年来由宫中御医、天下名手调治,也未能根治。
她来求这份安神香,更像是一种形式上的祈寄。
有胜过无罢了。
从大殿中出来,晏亭梨拥紧披风,带着松云走向山阁。
太平寺中的妙元大师,颇通医理,擅调香制药。
妙元平日都在后山的山阁,从大殿去后山还需走一段山阶。
草木凝霜,薄雪覆枝。
冬日裙袄更厚重,晏亭梨提着裙小心地上了石阶,好在石阶不长,十几步便到了。
踏上最后一阶,这才又见得开阔的一片雪林。
这里春日时本该是一片花林,如今冬时,便余下了干枯的枝。
枝头噙了白,远处一座古阁静静伫立,素檐霜角,有几分如隐世外的意味。
是另一番冰天雪境。
晏亭梨往山阁走了一段路,便听得另一道踏雪声,由远及近。
她抬眼看去,便见有人从前方小道的转角转出。
雾蓝色的衣袍在霜白的天地间格外醒目。
青年身长玉立,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一瞬,眸映雪光。
是沈兰御。
晏亭梨微微一愣,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转瞬便对他弯了弯眼,笑得温然,“沈相也来上香吗?”
沈兰御却好似并不意外,垂了睫,对她交手行礼,声静如清水。
“殿下安。臣来此讨一味香。”
他抬起眼,目光掠过她的身后。“殿下没有带宫卫吗?”
晏亭梨不意他问到这个,微愣一瞬便点了点头,“我今日来也是为寻妙元大师配香,耽搁不了多久。”
况且宫卫配剑俱有皇家标识,若有认得的人见了,便知晓是皇室出行。
晏亭梨一贯不给自己找麻烦,行事向来低调,也就没有带宫卫出行。
沈兰御却道:“近日京中有贼人逃窜,尚未抓捕入牢,殿下出行还须多留心。”
他侧目,看向自己身后跟着的护卫。
“殿下若不嫌,便让臣的护卫随护殿下回宫罢。”
沈兰御身边的护卫闻声踏出,端正地行了一礼。
晏亭梨有些意外,但他说得在理,也不再拒绝,只谢道:“有劳沈相了。”
沈兰御道了句应当,便侧身让出了小道,请她先行。
小道并不宽敞,晏亭梨从他身前走过的一瞬,闻到了一股很清淡的香气。
恰时有微寒的风卷来,香气更悠远几分。
寒香霜魄,似是很净宁的檀香。
晏亭梨停步,发髻上的金钗流苏随着动作晃出轻脆的响。
一缕乌发落在胸前,被风吹得轻盈。
晏亭梨偏了偏头,比从前数回相见更近距离地看见青年的面容,如冰雕雪塑,恍若神人。
真真是,欺霜赛雪。
她有几分好奇地看着他,“沈相用的是什么香?”
这香清淡又好闻,很是舒旷,但有些陌生。
晏亭梨离得不算近,还特意侧开了一步。
她年岁愈长,容色便愈似那位程贵人。
双眸如一江碧水,看人时总是盈盈而动,潋滟晴辉。
沈兰御的目光避开她的脸,顿了顿才道:“是臣随意所成,以雪檀香和霜梨花调制。殿下若感兴趣,明日臣送一些到棠梨宫。”
原是雪檀香。
算不得很珍稀,时下尚盛妆,宫中贡香也多以浓香为多,是以雪檀香这一味在宫中颇受冷落。
大勤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黔首,皆有熏香之好。
在文人雅士中,香风更盛。
这香在他身上却格外好闻,想来也是因着相称。
晏亭梨抿唇笑了一笑,欣然应下,没有多推辞,“那便多谢沈相了。”
各家各人于制香配方上皆有不同之处,她对制香虽也有几分兴趣,却也调不出一模一样的。
沈兰御调的这香她的确很感兴趣,现下他愿意直接送来,她当然很乐意。
两人又客气地告了别,晏亭梨这才又慢悠悠地走向山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