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云自觉失言,却不知如何开口同他道歉。江勉虽只说了短短数字,但却不难叫她想象出,那定是段艰难的日子。就像自己入学之后,面对头痛的繁复课业一般。
但很显然。江勉的处境是险象环生,而她却是性命无虞。
黛云素日惯于活泼,不知如何面对这般严肃的话题。又忽然觉得便连令自己烦恼了许久的,择梧书院和罗家绣坊之间的龉龃,其实也难以比拟边塞的战事。
不觉,心有戚戚。
黛云深深呼出口气来,有些掺杂着触动的委屈,小声道:“我原是无心问的。”
不过江勉短暂的失态后,紧接着又释然道:“殿下不必介怀。自漠北奚吉单于即位,边关安宁,已是有所改善。”
“奚吉单于?”黛云虽不知边塞情况,但也听说过这位奚吉单于原本只是个寂寂无名的私奴。
“虽然这话我不当说,但奚吉的确是位贤明的领袖,自他即位后积极肃清了在边塞游荡的牧匪,这才有了边塞的安宁。”若非如此,江勉怕是需再守数年千秋关。
“虽说不知这过程有多曲折,但想来你为此定然也付出颇多吧。”黛云凝视着江勉粗粝的手掌,想起多年前江勉执笔绘书的模样。她蓦然抬首,眉眼含笑,目光灼灼地望向江勉。
“是啊。”江勉被她这般夸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黛云又缠着江勉说了许多漠北的事情,放才等到江杏白起身下楼,又去何小大夫处接了桂初还家。
好在歇息一夜后,桂初的精神恢复尚且不错。听着黛云说要将她送还家中时,虽然面上露出了担忧害怕的神色,但还是抿着嘴乖巧地应了下来。
“没关系,苏先生会想办法说服你家里人的。”黛云摸着她的头安抚道,“可还觉着哪里有不舒服的吗?”
桂初沉默地摇摇头,伸手拽住了黛云的衣袖。
江勉现下还出不得青关驿,只看着她们另由江丞相府的小厮驾着车,愈走愈远。
车内,黛云正打算开口询问桂初,她昨夜的异常行径时,桂初却是先开了口道:“苏先生……我的事情,太、太麻烦您了。”
黛云蹙眉,见她这般底气不足,眼神满是担忧:“桂初,你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位是江丞相的长孙女,杏白姐姐,是个极好的人,你定可放心说。”
桂初看了看江杏白,又盯着黛云,过了许久,才小声地开口道:“我偶然听说,我姐姐的小作坊先前出的意外,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不过听章先生说,你姐姐的收入,至多只是让你家过得稍微好些。”黛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还听说了什么?”
“我被他们发现了。”桂初摇摇头,叹了口气,对自己没听到之后的事情大为失落。
连这般一个小小的作坊都要吞并了去,罗家究竟是何用意,黛云也拿捏不准了,于是还是决定开口安抚桂初道:“有些事情,你年纪尚小,恐怕是不知根底。你毋须自责,这事苏先生管定了,定会帮助你家渡过难关的。”
“但是罗家有一整个商会,苏先生连今年的束脩都没收到。”桂初哪里知道黛云的身份,小声地说着自己的担忧。她昨夜情急,如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黛云,但现在冷静下来后,却并不愿意令她犯险。
她所言不虚。
书院的学生近来愈发的少了,除了些借宿的外地学子在准备四月份的殿试外,鲜有入学的小学子。章禾无法,又不愿总要黛云出资维系书院的开销,只得以化名编写话本,来维持生计。
“不妨事的。”江杏白见黛云面上泛起红霞,以帕掩面而笑,打趣黛云道,“有我在这里,苏先生不会一点束脩都没有的。”
“是真的吗!”桂初显得有些激动,语气中满是惊喜。
黛云却是听到了她语气中挪揄的味道,若非当着自己学生的面必须正经些,她定是要仔细同江杏白闹一番的。于是在桂初看不见的地方,嘟嘴对江杏白做了个鬼脸。
“是真的。”江杏白看见了黛云的动作,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应和道,但最后又端正了神色,嘱咐桂初道,“等会见了你母亲和阿姊,定要把你方才同苏先生说的话仔细告诉她们。”
桂初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对之后的事情既担忧,又有所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