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桂初心中如何忐忑,终归是有抵达家门的一刻。
黛云扶着江杏白下马车时,罗家的人正是早到了许久,堵在狭小的院子里,正对着桂初的母亲,言辞俱厉地说些什么。桂初的姐姐在一旁陪着笑脸,但却效果甚微。
似乎方才晾在架上的绢布,不知被谁撞倒在地。黛云只来得及瞧一眼,但却发现那上面的绣花样式,倒确实雅致细腻,想来是出自梅初之手的。
“阿娘!”桂初冲过去将人群拨开,一脸倔强地开口道,“不许欺负我阿娘!”
“妹妹,你没事吧。”梅初原先听这伙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都说妹妹突发急病被人带走了,眼下是下落不明,逼迫她们出去要人。
桂初的母亲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喊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啊。”
但眼见桂初似乎一切正常,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你们谁是能主事的?”黛云从怀里掏出了何小大夫写的条子,装出一派面色淡然的模样,狐假虎威道“这是青关驿何若禹大夫开的,他的本事,就连当地的都尉张槐大人都是认同的。”
“昨夜便是张大人领着江将军去寻大夫的。”黛云又补充道,算坐实了何若禹的本事。黛云心中暗笑道,这可算不得我信口开河。
“是我。”一个瞧着年近四十的婶子站了出来,她身量瘦小,但声音却甚为响亮。干脆利落地夺过了黛云手中的条子。
“即便如此,桂初姑娘的去留,我们也做不得主。梅初姑娘,你说说,罗家可有亏待了你。”话里话外大有避重就轻的意思。
她并不想节外生枝,只道将桂初全须全尾地带回去便万事大吉了。于是调转矛头,将话带到梅初身上。
桂初颇为急切,想要去提醒姐姐,这其中早就暗藏阴谋。幸而黛云眼疾手快将她拉住,暗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还得再听听,眼前这个人,究竟有何意图。
梅初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她向来怯懦,全仰赖母亲做主,许多事情上连自己的妹妹都不如。
“我……”梅初吞吞吐吐。
黛云心如明镜,知道这人是吃定了梅初的性子,于是替她开口道:“既是如此,你可说说,你家中的铺子当日是怎么般出事的?”
“原是不小心得罪了个有身份的客人,幸而罗家替我赔了礼,这才化险为夷的。”桂初常常提起书院有位苏先生,因此面对黛云时,梅初心底很是信任。
那管事的婆子听了这话,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用眼神示意黛云。
“既然你的铺子生意已经恢复了,想来再供桂初上学,并非难事。”黛云却不理她,抓住了主要的问题,对着梅初说道,“这孩子一心钻研学业,是最为难得的品质。”
江杏白适时帮腔:“家中有个读书人,也是极好的。就像择梧书院的前代山长苗先生那般,在朝廷做个女官。”
梅初却有些难以启齿,小声道:“小罗娘是给了好些帮助,但我自己不争气。虽然铺子还能照常开,但却没什么生意。”
黛云明白,这是将要问到最关键的地方了,提醒自己莫要操之过急,于是笑着安慰她道:“守业是艰难些,你若撑过了,想来也是好的。毕竟你可是从罗家出来的学徒不是?”
“她哪里有本事,就连打着罗家的名号,都没人肯买。”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将黛云吓了个机灵,扭头望去,就见桂初家矮小的院墙外,不知何时趴了个泼皮无赖,正笑嘻嘻地看热闹。
“走走走!不要在这里碍眼。”还是桂初的母亲反应比较大,随手抄起扫把就往墙上打,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墙外那人悻悻地走了,无心的话却并没叫黛云忽略:罗映夏的绣品在京城算是一衣难求,但即便旁的并非出自她手的,冠以罗家名号,价格亦居高不下。
“梅初姑娘可是卖的贵了?”黛云心中逐渐生成了个定论。
梅初说了一半,便不肯再说下去了。“那怎么敢的……就连压到最低价,都还没有。”
在罗家学出来的绣娘、技艺尚可、价格低廉,但却无人问津?既然先前出的事情,已由罗家出面,梅初又打着罗家的旗号做营生,这个结果显然并不合理。
黛云不禁腹诽,暗道这其中的事情,想必还需另做调查为好。眼下是先想个法子,将桂初留下来。
“那你可是得了空,我那书院里借住了好些今年要参加会试的外乡学子。我原就和章先生商议着,替他们准备些新的青衫,免得露了怯。”黛云眨眨眼睛,装作欣喜的模样,“拢共也没剩下多少时日,问了几家,尽说做不成。”
“至于桂初,方才得了急症,我虽不识医术,但却也觉着宜是卧床静养为好。”桂初的契还捏在她们手中,还是先缓两日为宜,“先让她在家中好生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