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萄个子不矮,就是有点瘦,宽大的棉衣穿在身上直晃荡,她长相不算明艳,也谈不上惊人,胜在五官清纯,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感觉。
朱昱呈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好像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但每一次,都让他觉得烦躁。
隔着一扇门,陶小萄被门卫拦住了,不能走近他,她其实没抱希望,而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说:“我妈妈真的病得很重,你就当做帮帮忙,去见她一面好不好?”
朱昱呈把酒杯递给一边路过的侍应生,他朝着陶小萄走过来,错开她:“过来说。”
陶小萄当然也不想杵在门口,但朱昱呈也没有把她带到什么正经谈事的地方,而是就是酒店的拐角,陶小萄站在风口,被风吹得哆嗦,她压着颤抖得声音说:“就当是我求你了。”
她其实很天真,这么些年,她自以为自己很听话,很称职,从来没有干涉过朱昱呈的任何一件事,甚至早先她还颇为关心他,以为真心换真心这样的事情真的存在,不过她的真心换来的都是不断上门骚扰她的女孩子们,渐渐地,她的真心就像一朵含苞还没待放就枯死了的花,不见了。
“求我?”朱昱呈看她好像真的瘦了很多,焦急也不像装出来的,于是问:“你妈妈什么病?住院了吗?找我干什么?”
陶小萄没有选择告诉他妈妈的病情,她知道朱昱呈不会有什么同情心,她就说:“我也不知道她找你干什么。”
“那你问清楚再找我不行吗?”朱昱呈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就觉得她简直是窝囊死了,一点儿自己的主见也没有,一个私生女也敢同意跟自己联姻,坏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越想越觉得她不可饶恕,自然也不想给她什么好脸色,还想挑点她的毛病。
“你有事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跑到这里来找我?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不是挂掉了吗?”陶小萄很真诚的解释:“我也去了你公司,但是你也没有理我,我妈妈病很重,她一直念叨要见你,所以我才找小李哥打听了一下,过来这里找你。”
“行了。”朱昱呈不耐烦:“我没空,我今晚参加的宴会很重要,明天还要去海市出差,哪来的空闲去见她?”
陶小萄心沉了沉,她哀求:“我妈妈可能没多少时间了,求你了。”
朱昱呈不吃她这一套,他说:“陶小萄你是不是忘了,咱们那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我有什么义务去见她?你我之间是什么情况还需要我提醒你吗?你妈再迟钝,这都五年了她还没明白吗?”
他看着陶小萄垂着眼睛,不说话,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恻隐之心,又在看到她这个样子后没了,他接着说:“当初我应付我的家里,你救你家里的产业,咱们应该心照不宣才是,现在是怎么样?你妈真以为我是她女婿了是不是?”
“很过分吗?”
陶小萄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朱昱呈怔了怔,不确定她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自己说话,就见她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但仍然很温和,仿佛她一直都是这样温和的,像一缕春风。
他听到她说:“就算当初因为不得已的原因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但我妈妈也是因为病重才想要见你,一个病重的人想见你,很过分吗?”
朱昱呈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他脱口而出:“不得已的原因?你姐姐妹妹全都拒绝了,她们都不在乎你家产业的死活,你一个私生女跳出来干什么?”
其实陶小萄是想反驳的,她想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外面乱搞,搞得新闻很大,严重影响他家的声誉,他家也不会逼着他结婚,更不会挑中当时在破产边缘的爸爸家,而姐姐妹妹都是被他的坏名声吓到才不敢答应,至于自己为什么答应了......
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
挺后悔的,陶小萄想,要是自己当初不那么听话就好了,她才不是什么受益者,她是这场交易里彻彻底底的受害者。
交易结束以后,朱昱呈仍然有属于自己的广阔湖海,爸爸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只有她和妈妈,在深渊里挣扎。
陶小萄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眶已经红了,眼泪在眼底蔓延,但她看起来仍然很平稳,她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尖,颤声说:“对不起呀,打扰你了,你进去吧,我走了。”
朱昱呈刚攥起来的拳头一下打到了棉花上,弄得他自己愣了愣神,这些年他很少见到陶小萄,更别说跟她说这么多话还吵架,结果两句话一讲,她又跑了。
“讲不过就跑。”朱昱呈有些不开心,他伸头往路上看了看,看到陶小萄的背影逐渐淹没在人群之中。
而陶小萄也没有哭,她只是不停叹气,深呼吸,来压制那种想要哭的情绪。
早些年她可能会因为朱昱呈扔了她费心煮了几个小时的汤而伤心,可能会因为以为朱昱呈要回家而在客厅等他到半夜也没等到人而失望,但渐渐地她都习惯了,也感觉不到什么伤心难过了,只是这一刻,她真的很心寒。
这个时间点没有公交车了,陶小萄舍不得打车,但又不能不回去,只好忍痛花了几十块钱打车回去,回去以后,妈妈不在病房,值班的护士告诉她,妈妈陷入了昏迷,现在正在进行抢救。
陶小萄脑袋嗡嗡,眼前一黑,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想要给爸爸发微信,告诉他妈妈生病了,就算是已经决裂,但现在她想不到还可以找谁。
可惜,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