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啊!
真要命,他一个大男人因为一场戏在这哭得情不自禁。偏偏还被这林抒看到了,他一代人才颜面无存啊!
顾不上其他,沈韵用力扯出自己的袖子,窘迫中莫名生出几分恼火,顶撞道:“戏太精彩,您看不见下官正痛哭流涕呢?”
在众人为正义主角抓捕奸臣的掌声中,他飞也似地跑走了。林抒的脸色起初诧异,随后极其迷茫地望向戏台。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依然不懂这出戏到底哪里有何特殊之处,值得掉这么多眼泪?
头痛心悸的沈韵在姜府园子里透气,放眼望去几座亭子下面摆着各色花种,苍翠欲滴的树木伫立其间,草地上铺了几条石子路,为这园林添上几分凉意。
他心情烦闷,一路乱晃,不知不觉已经绕进园子深处,周遭景色恍然陌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走远了,回去的路往哪也不清楚。
不愧是大家族,园子建得跟迷宫似的,小偷进来根本逃不出去。
腹诽过后,仍是找不到出路的沈韵焦灼不堪,要是乱走跑到后宅去,他的官场生涯可就真的玩完了。
正当他在雅致宽广的绿园子里跟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时,忽然前面的假山处传来一些动静。说话声源源不断地从里头传来,隐约间还闻得几声笑,看来说话人心情不错。
沈韵在外头踌躇一番,终是决定抬脚迈步向假山去寻人问路。不料,刚拐过去,就见到两个背影。他一瞧,这不是姜晋丹和他的下属少卿张文月吗?
那两道深色的背影上,似乎兀自蔓延出一股寒气到他的脚下,叫他不由自主地缄口不语。尽管轻轻地往后退几步,二人的谈话仍然快速地钻进他的耳朵。
“二皇子一党恐怕还要生事。”姜晋丹冷道。
“蒋为他儿子态度太明显了,大人您说这蒋为......”
“他?墙头草,不中用。”姜晋丹背手说,“他儿子私下的事情,首辅早就知道了。蒋为对他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打算两边观望,哪有这么好的事?”
“那首辅怎么个想法?”
“还用得着说吗?”姜晋丹又说,“二皇子一党势力渐起,他与徐泰交好,岂能容他们?”
“二皇子确实是个难缠的角色,如今太子殿下面前的也就是他拦路了。”
“哼,难缠又怎么样?太子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只要太子不犯大事,这群人再怎么翻腾也翻不出个天来,未来的储君跟他可是天差地别。”
“大人,徐泰那一派人恐怕留不得了,与二皇子渊源颇深。”
“诶,不必这么过激,能改过的就留。”
.......
几句话仿佛炸药在沈韵耳边炸开,让他刚清醒的脑瓜子继续嗡嗡直响。他一介小官,就算是徐泰一派,也从未接触过太子党和二皇子党的争端。
沈韵的脑袋有些发懵,趁他二人还在那说,步履僵硬地离开了。往远处走了老半天,终于碰见一个解手的小厮,跟着寻路回去大堂。戏台上,戏角们还在卖力地唱着,台下不少人看得入迷。
他往原来的位置走去,这时猛然看见蒋为坐在林抒另一边,两人对着台上的戏子点评,一派齐乐融融的友好景象。园中的谈话又一次浮现在他脑中,沈韵心有余悸地在林抒身边坐下。
这时的他才深刻领悟到官场还真是不好混,不仅要揣摩上司心理,还要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派别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太子和二皇子,他哪个都不熟,这二人的纷争跟他关系似乎不大。
可若是跟着徐泰,林抒这种心狠手辣的角色估计会把他们这些虾兵蟹将杀个片甲不留。但若是投靠林抒一派,他在户部就别想混了,何况徐泰老奸巨猾、睚眦必报的程度跟林抒不相上下,估计也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他现在是一介小官,就算态度中立,两派人马对他应该也没什么意见,可他要是升官了呢?虽说升官不易,但是人总得为自己的以后做个打算。那不是得直面风暴了?尤其徐泰现在把他当成反林抒的好苗子,一定会来拉他入伙......
沈韵暗自思忖,户部主事六品官,若是出京当个七品知县什么的也差不多,还可以远离纷争,他这种性子恐怕是不能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纷争中。
望着戏台上《浣纱记》里,范蠡弃官携西施离去。无端地,他脑海里蓦然出现血流成河的战争场面。他极力压下这层想象,心中考虑,一旦老皇帝危在旦夕,他就辞官回苏州。当官虽好,但还是小命重要。
至于之前要跟林抒肩并肩的想法,早被他弃之如敝履,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他可没林抒这般冷漠强大的心境。
又是一阵掌声雷鸣,戏剧终于落下帷幕。身旁的林抒拿出钱袋子,笑容满面,相当惬意地递给卑躬屈膝的小厮:“唱得不错,拿去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