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拂尘非凡人,此般赞誉用到北望长老身上再合适不过。本是心修逍遥道,遇上祸临,毅然决然挺身而出。
尘拂当空,凝成了一方金黄色结界阻挡外物,北望长老两指并立,自额心牵出一丝灵流,他低语念咒:“时时勤拂拭,莫教染尘埃”。
那些经由护佑的弟子不多时便尽除辖制,灵力恢复,个个急召出剑,皆是心照不宣:“列阵!”
两殿弟子再次携手,肩背相抵,阵已初成,进可攻退可守。
季秋枫将捡拾夜明珠的凡真拖到一旁,未免波及受伤。
却闻一声讥笑,乃是因为此阵并不完整,明眼之人一眼便可窥得罅隙,瓦解攻势,叫其溃不成军。
那看似不重要的一角,实则缺之不可,所以即便结阵也无法抵挡。郑旁阿抬指一挥,算珠碰撞,一声巨响轰然,天幕霎时恢复原样。
“该结束了。”言罢,天幕被他撕开好几道口子,水流如注,倾泻而下。
可怕的是那些傀儡仿佛刑满释放一般,皆挥舞着手足自裂口中争先挤出。
北望长老结界未撤,众人暂时得以庇佑,然而傀儡数众,实在难挡。
不知名师兄挪换位置,将季秋枫门下女弟子及年岁小一些的师弟挡在身后,道:“…抱歉了师妹,倘若有幸,胤必当亲自登门谢罪。倘若不幸命陨于此,还请师妹宽宏大量恕胤……”狂妄之罪。
话未言尽,女弟子便打断他:“谁是你师妹?”
紧急关头,自是全力抗敌为先,即便命陨当场也是豪情一场。还没努力便言身后事,真的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实不想听。
另外一位曾窥伺过季秋枫被断腿的女弟子也附和道:“说什么呢!要死你自己死!我的蕉蕉还待我回去浇水呢!”
不知何时凡真把那颗夜明珠塞到了季秋枫手中,抬步直欲上前,还是季秋枫迅雷之势将他拉住了:“真真小朋友,你又做什么?”
凡真道:“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是不是我死,就可以换你们活?”
外传天生灵胎以身饲魔,并不知个中细微异化,故而多是以为凡真以身压制魔玉,若非先知一切,季秋枫自然也会这样想。
可是哪儿有凡真想得那么好,一经发现魔玉不在他体内,必是要将他剥皮抽筋以儆效尤。
“不是!”季秋枫把他圈进怀里以免徒生意外:“天塌下来还有我们顶着,你别想太多,先出去再说。”
凡真的目光落在了高台之上:“那我阿孞师兄怎么办?”
季秋枫一同看过去,声音极低,却十拿九稳道:“相信我,他一定不会有事。”
他赌赢了。
因为宝座之上的凡孞忽地念出一句话,仅仅八个字,已足够季秋枫赢这一局。
“落水残阳,浸染碧苍。”
乃是郑旁阿大肆屠戮上修界时,拨弄算珠的一句诀言,悲怆哀叹各占三分。彼时凡孞以身为殉,血溅当场,才换得一线生机。
“今我求你…”唇边血流漫涌,每一句话都用尽了毕生力气:“放过……放过他们。罪业难赎,我……我先替你……”
替他什么呢?话未言尽,永无下文,所以无人知晓。
大魔头郑旁阿倒算真心,使了千般法子相救,甚至剖了一半魔心也未救得回来。
所以他求骂,凡真小朋友才漠然相向:“你配吗?”
为了验证心下猜测,射箭之时便已带上了赌的意味,郑旁阿一出手,季秋枫便心石落地。
虽然有模有样将凡真捆起来了,可几次拨弄算珠,所有伤害都未落到凡真身上,而自己顶着岳离商壳子,基本也未受到殃及。
自然不是因为郑旁阿善心大起,而是季秋枫在赌人心。一朝蛇咬十年井绳,任何人都不愿重蹈覆辙。
郑旁阿果真顿住了,伫立高台仿佛已经石僵,好半晌他才僵硬的转过身去,挤到凡孞身旁。
“你……”他不可置信的瞧着凡孞,想要瞧出几分记忆中的模样。
“你……”郑旁阿近乎失神,又重复了一次。凡孞这次并未退缩丝毫,他轻轻握住郑旁阿一只手腕:“罪业难消……”
另一只手几乎不要命的去捂凡孞的唇,不叫他有机会将下半句说出口。因为太着急,仙器都来不及收回,算盘“哐当”一下摔落在地。
别说!别说出来!千万不要说出来!!
蜀中的夜是那样沉,那样寒凉,他天生讨厌阴森寒冷,却于暗夜中煎熬了整整二十七年。
好像一开始就错了,覆水难收,他才明白错的彻底。
他不要重蹈覆辙!所以那句话一定不能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