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医院那个?”
“对。”
阮辰笑起来:“不用查,我知道她。”
“你认识?”阮佳这就好奇了,阮辰深耕在科技行业,和医疗算是八竿子打不着,又是怎么会跟周青认识?
阮辰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将手里提的两个食盒递给菲佣,不急不慢地等茶点摆好。
他向来周到,连茶点也顾及两辈人的口味,上层是龙井茶酥,下层是樱桃芝士。
可阮佳却没心思欣赏,抱着他的胳膊道:“好舅舅,你快别卖关子了。”
阮辰一笑:“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打听起她来了?”
“我……”阮佳咬唇道:“我妈让我跟她结婚!”
阮辰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什么?!”
*
“你怎么有空过来?”
“这不是换季了,来给你打下手。”周青摘了戒指放在柜台上,袖子一捋,就稳稳搬起一箱货走向后头储藏间。
周母在郊区开一家小母婴店,主营奶粉尿片,兼营和孩子有关的一切,每年换季时候都是最忙,要盘货清货,要将有关冬春的衣裤鞋袜收起,换上夏秋的。
这是个大工程。
周母将周青赶到一旁的小板凳上坐着,嫌弃道:“走走走,我才不要你帮忙,你忙你的去。”
电视里播着无聊的晚间新闻。
周青沉默地扫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突发奇想:“要不我回来继承你的家业吧。”
周母的声音从后头仓库远远传来:“咱家有什么家业?一年三万块的店租?”
周青低低笑起来。
那枚纯金的戒指就这么随意的摆在堆满杂物的柜台上,柜台有些年头了,漆都斑驳,戒指摆在上面,竟然毫不违和。
周青梅开二度,再次道:“你说,就这么放着,人家走进来会不会以为它是铜的?”
连偷都懒得?
“有可能,”周母拍拍手上的灰,从仓库里走出来:“毕竟这个年代,是金子也不会在哪里都发光。”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闺蜜从舞池中回来,往阮佳旁边一倒:“佳佳,那边请咱们过去喝酒呢。”
阮佳闲闲撩起眼皮,懒懒道:“不去。”
她还在想她舅舅的话,“你妈妈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毒辣到选我爸?”阮佳毫不留情地开口损她爹。
跟她妈不同,她爸是个典型的富贵闲人,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花花肠子,平时就爱跑跑马,打打高尔夫。
阮辰道:“话不是这么说,结婚除了门当户对,还要考虑性格合适,就跟吃饭要荤素搭配一样。你妈这么强,配你爸就刚刚好。”
“那我跟周青谁强谁弱?”
这就是小孩子话了。
阮辰笑起来:“你跟人家差了快十岁,怎么比?再说了,你俩不是谁强谁弱的关系。”
他拿过一根筷子叠在另一根上:“你俩是互相助益,各取所需,她呢,有能力没背景,而你家恰好需要这么个继承人——你的想法还是没变?”
阮佳摇头。
阮辰道:“这就是了,家族的力量总要有人延续,互相帮衬着才能越走越远。就拿我来说,如果不是你爸牵线,当时我才回国,也不会这么快打入华国的科技圈子。”
“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
“缺一不可。”
阮佳斜眼看他:“你是帮我妈做说客来了吧。”
“阮佳!阮佳!”闺蜜叫了她好几声,不满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阮佳拿起酒喝了一口。
她不知道她妈是怎么打算,但是这笔买卖,表面上对她来说是稳赚不赔。周青卖相一流,性格也不算差,从她冷淡的个性来看,多半结婚以后也不会怎么管着自己。
阮佳突然觉得,自己也不算亏。
能入她舅舅眼的人,总不会太差。
“明天你生日,你准备怎么过?”闺蜜问。
“嗯?”最近兵荒马乱,要是闺蜜不提这茬她都忘了,阮佳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明天晚上竟然该她值夜班。
排班可不会管是不是她过生日。
这下阮佳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有气无力道:“染个头发吧。”
*
周青将戒指褪下来,摆进珠宝盒里,首饰柜里四周的隐光一打,绒布的陪衬间方显得这枚戒指流光溢彩,华贵无比。
周青端详着自己的首饰柜。
这套黄金首饰总共三件,取名流金岁月。
双肩包被她丢在脚边,意识飘回今天早上的评选现场。
不出她所料,讲完ppt后,她博得了满堂彩,看着台下主任院长赞许的目光,周青站在台上微微一笑,周青从不失手。
失手的是别人。
王慧。
研一就共一顶刊的“优青”,隔壁副院长的侄女,和她向来不对盘。
会后,院领导单独留下她,搓手道:“周青啊,不是你的本子不优秀,实在是基金委的经费有限,要优中选优,你看王慧的项目,和你都有共通之处,不如考虑考虑你们强强联合?”
“年轻人的以后还长,对你是大有裨益啊。”
笑话,她和王慧的研究方向十万八千里,她做大数据,王慧做肿瘤,共通个狗屁!?
周青不语,院领导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
项目要么给王慧,要么落选。
她在洗手间里冲刷着双手,戒指亮到刺目。
她不是不知道关系与圈子的厉害,只是她以为只要实力够强,总能占得一席之地。
她自嘲的笑了笑,原来她只是运气够好,好到读研读博碰到足够公平的导师。
每个单位都有这么两种人,有能力的和有关系的,最后上去的是又有能力又有关系的,缺一不可。
和王慧共组,不用说也知道成果归谁。
原来这个世界求仁得仁,已是上品幸运。
王慧从卫生间走出来,款款一笑:“周老师,还要请你多指教。”
原来她早就知道。
原来她一早就知道!周青心里恶心坏了。
王慧早就知道自己过不了,这个会就是专门为她设的,她选妃一样选出中选几率最大的,给人家画个虚无缥缈的大饼,然后据为己有。
也是,她连着三年申国自然都落选,眼看今年就三十五了,怎么能不狗急跳墙?
缥缈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
王慧踩着高跟鞋走远了,笃笃声中有人问王慧:“她会同意吗?”
后者笃定道:“会。”
母亲店里的白炽灯惨淡又刺眼,照的她脑子一片空白,她想起晚间新闻里的阮母。
她短促地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我会。
叮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来,消息来自周母:“那边想再约你见个面。”
周青抬头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明辉医院”四个红色大字,依旧横贯长空。
她呼出一口气,缓缓敲击着键盘:“跟那边说,我同意了。”